这是一个房间,类似于悲悯之王的卧室的房间。这里只有一张大床,一张沙发和一个衣柜,墙上挂着几幅画,这么大的卧室里只有屈指可数的东西,显得十分空旷。生活在这里,一定会十分寂寞吧。
安景雯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端着悲悯之王递给她的茶杯喝水。这里的空气比起大殿里的要缓和的多,至少没有那种让人压抑的想哭的感觉。安景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然后望向坐在她旁边的悲悯之王。
悲悯之王淡淡的注视前方,说道:“我已经死了六百余年了。”
安景雯口中的水被一下子喷出去,这虽然不是什么爆炸性的话语,但是,但是真的有这样一个年龄特别大的而且还死过一次的老妖怪坐在你旁边,还淡淡的阐述他已经死了几百年的事实,你也一定会觉得有种想要喷饭的感觉。
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擦擦嘴,将茶杯放在地上安静地听他说。
“我曾经是人类。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只知道那一瞬间,我失去了意识,再次醒过来,我发现我飘在空中,其他人都围在我的身体周围大声哭嚎着。
“当时,母亲站在远处,淡然地看着这一切,嘴角还挂着笑容。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母亲要笑呢?我死了,她很高兴吗?
“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父亲和母亲一直想要一个女孩,所以妹妹出生后,他们很宠爱她。哥哥是一个天才,各方面都比我强,所以父亲母亲对于有他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而我,天生体弱多病,什么都不会,就像一个累赘。”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似乎这是他最不想回忆起来的事情。
“我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有去上学,除了天天照顾我的医生和妹妹,没有人和我说过话。父亲一直疏远我,从我出生起他就没有看过我,而母亲……她一直都很后悔为什么要生下这样一个没用的孩子。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我是在没有任何人期望的情况下出生的。我很想做出什么事情能够让父母为我高兴的,然而我这一副身体,什么都做不了。”
安景雯很识趣的没有打断他的话,她很同情悲悯之王,同时也感到很幸运,至少,她曾经有一对爱她的父母。
“妹妹似乎很喜欢与我相处,她每天下午都会趁着父母亲出门的时候来到我的房间,给我讲述外面的世界。在妹妹的生日会上,父亲和母亲难得的让我去参加。我坐在轮椅上,第一次看到笑的那么开心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从来都没有对我笑过。
“妹妹收到的礼物都是世界仅有,价值不菲的,我什么都不会,只能送给她一个用花编织成的头冠。她很高兴收到我的礼物,自那以后,她每天来到我的房间,都会带上我送给她的花冠,尽管上面的花都变得枯黄了,她依旧会带。看见她的笑容,我心想:啊,如果能天天看见这么美丽的笑颜,我什么都不会奢望了。”
“直到那一天,妹妹死在了房间里。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那天晚上,房间外面传来了很大的噪音,随后是父母、医生、女佣和管家焦急的声音。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第二天,妹妹没有来我的房间,我才从医生的口中得知,妹妹似乎吸食了传说中能够让人瞬间猝死的花的花粉。而且,她一直都不喜欢花,除了我送给她的那个。”
“晚上,母亲一脚踢开了房门,她愤怒的冲到我的身边,抓住我的肩膀使劲摇动,那是一种似乎想要把我撕碎的力道。她质问我,为什么我要送给妹妹那种有毒的花朵,为什么我要害死妹妹。她哭喊着,嘴里只剩下‘为什么’三个字。我不知道那是有毒的花,那花是管家采来给我的。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所以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悲痛欲绝的母亲。父亲似乎比母亲还要生气,他大步踏进来,一掌打在我的脸上,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
“再次醒来,父亲一脸后悔地站在我的身边,医生和女佣们大声哭喊着,母亲站在远处微笑,而我,已经离开了身体,飘在空中。”
“我明白,我不能再停留在这里,所以我离开了家,被一个人带到了这里。那个人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脸上印着一颗五芒星,他给了我一条项链,告诉我想清楚再带上。他说,这条项链戴上之后,我不会消失,只能独自一人永远的停留在这个世界。我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于是,我就成了这个世界的悲悯之王。”他淡淡的笑了一下,又道:“很无趣的故事,对吗?”
他转头看向安景雯,却一下子呆住了:安景雯眼眶里聚满了泪水,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眼泪才没有掉落出来。她突然扑到悲悯之王的身上,然后像是再也不受控制一般哭了起来。她像在抚摸小孩子一样抚摸悲悯之王暗蓝色的长发,嘴里喃喃道:“没事,你不是孤身一人。忘掉那些记忆吧,六百年这么久的时间足够你忘记那些事情,你为什么还要记着,这些痛苦的记忆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呜呜……”
悲悯之王慢慢的将手伸向她的背,在她耳边叹了口气:“这的确是我最重要的回忆,但却不是最痛苦的。我从来没有哭泣过,这是最悲哀的事情。”
安景雯死死地抓住他的衣服,大声叫道:“你哭出来啊!你快点哭!!你一个人忍着有什么意思吗?现在有我在,没有人会笑话你,你不要忍着了好不好?你哭出来吧……我不要你的眼泪了,只要你哭出来就好……”
这话听着其实很别扭,悲悯之王将扒住自己脖子双手拿了下来,他擦去安景雯眼角的泪水,然后淡淡的笑了。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六百年了,除了那个人,没有人在和我说过话。我真的,好寂寞。”随后,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无息的,从悲悯之王的眼睛里流出来。然后,更多的泪珠流了出来。悲悯之王拿过放在一旁的小瓶子,将自己的眼泪收集好,放在安景雯的手中。
“怎么会,你的仆人呢?他刚刚还带我来这里,他没有和你说过话吗?”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原来你没有认出来啊。那不是我的仆人,而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