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木眼中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嘴也越咧越大，生了，生了，他的阿宛给她生了一个女儿，肯定在日后会有阿宛那般好看。
顾木如此高兴，后面的管家虽然也高兴，但到底还是有点可惜夫人生的不是男娃，若是小少爷，那么顾家不就有后了么？当然了，小姐也很好，日后肯定会有小少爷的。
顾木走进了产房的外间，产婆抱着已经用襁褓包好的小丫头送到他面前，一个在沙场上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抱才能不伤到这个看起来柔若无骨的玉娃娃。
“将军您看，这小姐多可爱啊，真是漂亮极了，日后肯定会长成和夫人一样的美人儿。”送小姐过来的产婆一溜地说的好听的话，夸这小丫头日后有其母的倾城之貌。
刚出生的婴儿眼睛仍然是闭着的，现在正好在酣眠，顾木看着这依旧皱巴巴的小脸，在心里想他实在看不出这有什么倾城之貌可言，不过自己的女儿，自己和夫人的感情结晶，当然是最美的，听了产婆的话，他点点头，道：“赏！统统有赏。”
早就安排好的奶娘早已经在一边候着，顾木将还是还给产婆，然后让他们带着孩子去早就收拾好的房间安顿。日后，将军府便不再是两人，而是三人了。
顾木眼睛瞟过内间，可惜的是什么都看不到，“现在夫人如何了？我能进去看看么。”
“哎哟我的好将军哎，哪有男人进产房的道理啊，这个不详的。”另一个在将军府待了很久的仆妇阻止道，“您放心吧，里面那么多人伺候着，夫人不会有事的。”
然而这话话音刚落，里面便咋呼开了，“来人，快请大夫，夫人有血崩之症。”
外间听到的人都有些懵了，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就血崩了？那仆妇连顾木的脸上都赶不上看，立刻便进去了想瞧瞧到底是何情况。
顾木退出产房，对管家急急道：“顾叔，快请京城的大夫来。”转念一想想到底还是觉得不保险，阿宛的师父还没到，其他的大夫总觉得不够信任。于是他在管家领命而去时又叫住了他，“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请黄太医来。”
管家手一抖，在外面听到里面的声音他便也知道有点儿不好了，但是不知道事情有严重到如此地步，凭自己的将军身份去请太医，这种事将军从未做过，不过这也说明，夫人的情况很严重。他赶紧应了是便往府外跑了。
其实顾木并不知道这这情况严不严重，不过看着一盆盆血水往外端，无数丫鬟婆子穿插其间，他心中不好的预感便愈加严重了，那满眼的鲜红刺痛了顾木的双眼，他直接走进了产房，然而还是被那些丫鬟拦住了。
“将军，男人进产房不详的，您是要上战场的人。夫人若看到您也会担心的，先让大夫来看看再说说吧。”那人的语气是掩饰不住的焦灼，显然里面夫人的情况并不好，但是仍旧尽心尽责地看着顾木。
顾木抿着嘴，眼神冷静地看着那个丫头，最后还是退了出去，不住地催促问大夫来了没有。不消多时，一个小厮便带着京城保安堂的一个坐诊的大夫过来了，连行礼都不曾，顾木便挥了挥手，示意大夫赶紧进去看看。
不一会儿那大夫便面露难色的从里面出来了，他皱着眉头对顾木道：“将军，尊夫人因产后血崩而大失血，依老朽的医术，实在没有办法。”
顾木紧皱的眉头更显严肃了，他看着那大夫良久，最后冷静地开口，“你这等庸医言论便罢了，我夫人本来还好好的，怎么会没有办法呢？来人，送客！”
顾木的话如此不客气，那大夫也有几分羞恼，但到底还是体谅顾木这个将军作为丈夫舍不得自己夫人的离去，便压住了火气，什么都没说，而一个一直跟在管家身边，看上去颇为老成的小厮已经陪笑着将大夫送出了门，还一边说着好话，“您别介意我们将军的话，他是关心则乱，多谢您这紧赶慢赶地来这替我们夫人瞧病，这些银子您拿去喝喝茶。”
小厮的话熨帖而客气，何况那大夫也不是第一次见舍不得自己家人离去的病人的家属了，这有什么好介意的，那大夫便不再说话，只叹了口气，接了小厮的银子便走了。而保安堂的大夫走了没多久，管家便请到了太医院的御医。
护国将军与其夫人伉俪情深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何况这的确是顾木第一用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是以黄太医也不推辞，立刻便赶来了。
太医与将军也算是同殿君臣，算是同僚了，见到太医，顾木抱着一线希望期待黄太医可以将阿宛的治好。
黄太医也不多言，自进去不谈。
然而当黄太医也一脸冷峻地告诉顾木，尊夫人因为平素底子受损而生产导致血崩，血完全止不住，恐怕失血过多，无法治疗时，顾木便觉得天旋地转，他直接拨开黄太医冲进了产房。管家没有再拦，明知道拦不住的。只是怕将军的态度得罪了黄太医，便想解释两句。
然而黄太医却并不介意地挥了挥手，这等一心一意的良人，不知道那将军府的夫人是积了多少德。然后转头对管家道：“给你家夫人含几片参片续命吧，让她好好跟你家将军告别。唉！”
听闻将军府刚刚得了千金，结果却失了夫人。黄太医摇了摇头，满目无奈和沧桑地回身，觉得世事无常实在是难以预料。
已经无暇他顾的顾木走进那产房，推开了那些想要阻拦他的仆妇，产房不详，又如何？
仆妇们拦他不住，只能作罢，何况前后两个大夫的话，她们也知道了这下子夫人恐怕没救了，说到底，人家夫妻两个说点交心的话怎么了，以后再也没这等机会了。
顾木没有想那么多，而是看着床上躺着的阿宛，那如墨青丝依旧规整地在脑后，只有鬓边的几许碎发散乱着，被汗水浸湿了。本来就肌肤白皙的样子现在更白了，往日神采奕奕的葡萄般的眼睛现在却失了神采。
平日温婉可人的妻子现在却没有任何生气的躺在床上在，嘴唇已经渐渐泛白，比往日更为安静的模样，顾木不禁担心，日后再也听不到这人温婉的微笑要他战场上多加小心了么？
“阿宛。”顾木声音中带着颤抖，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样子，他们的女儿才刚刚出生，难道便要失去母亲么？
床上已经失去了生气的人慢慢而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唇边费力地带出一丝微笑，纤细的手指似想要抚上顾木的脸，她艰难地劝道：“别，别哭啊。大将军怎么能作此女儿情态呢？”
一如既往的温婉中带着带了调侃，正温柔地笑看着他，顾木才发觉，原来自己脸颊上已经有泪水了么？
铁汉柔情，这等刚毅的男子现在却为了自己流下了眼泪，阿宛不知不觉中发出一声叹息，“我真不想死。”
顾木本来想安慰她你不会死，但是看到阿宛那通透的眼神，却又将话咽了下去，他的阿宛本就是医术无双的医女，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呢？但是顾木忽然又反应了过来，他忽而抬首，看着阿宛，“阿宛，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了生这个孩子？”
阿宛的眼神便低了下去，是的，她早就知道的，她自己便是医女，她知道她的身体依旧没有调理好，十月怀胎已经够辛苦了，如何能忍受的了生产中遇到的这等困难？半晌后她终究还是迎上了顾木的目光，“不必多想，夫君，我想为你生个孩子，我们的孩子。虽然，不是男孩儿，但是我想你不会介意的。”
她哪怕拼尽一切，也要生这个孩子，顾木只觉自己的心多刀割一般，怎么会嫌弃呢？他永远不会嫌弃，只要是她生的孩子，他都会如珠似宝地待她，抚养她长大。顾木微闭双眼，缓缓开口道：“怎么会呢？我一定会让孩子好好的长大，不受一点儿委屈。”
末了又抓紧阿宛的手，力道越来越大，阿宛都感觉到痛了，却也不提醒他，任顾木抓着，顾木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阿宛，你再撑一会儿，师父就快来了，等师父来了，肯定有办法的。”
阿宛避开他的目光，浅浅微笑，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夫君，阿宛亦是医女，懂得医术，阿宛知道，即使是师父在这里，也没用的。夫君，你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好？陪陪阿宛，我俩说说话。”
然后也不等顾木反应，阿宛的精神头似乎好一点儿了，她的声音也渐渐大了一些，语速亦连贯了许多，她眼眸看着顾木，似想将这个人刻在心底一般，“夫君，日后若是女儿长大了，不要让她那般循规蹈矩的长大然后嫁给什么贵家子弟。你想啊，若是阿宛也是乖乖在闺阁长大的千金，如何能遇上你呢？”
“好，我们让女儿随心所欲地长大，以后嫁给一个喜欢她她亦喜欢的女婿。”顾木附和着，似乎真看到了那一天一般。
阿宛开心地点头，不过顾木却闻到了愈加浓重的血腥之气，他感觉到阿宛的生命在渐渐流逝，而他无能为力。阿宛仍旧在问他，“我们的女儿叫什么好呢？”
顾木想了一下，却看着阿宛，“阿宛读书比我多，便有阿宛想好了。”
阿宛闻言点头，精神似乎恍惚了一下，她微微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迎着顾木悲伤的眼神微笑，“叫明溪吧，我当年便是在明澜溪边遇上的你。何况，明亮、如小溪般清澈，寓意也很好，好不好？”
“好。”顾木轻声回答，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深爱的妻子随着语音地低弱而阖上了双眼，原本紧握在他手中的手掌，亦渐渐失去了力气，慢慢滑落了下去。
她的头向他这一边侧着，目光中亦是不舍，带着对丈夫和刚出生的女儿的不舍和依恋，她闭上了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