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那么多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出了皇宫,你就不能让我放松点儿。”我走到窗前,推开窗子。
“既然你不想提,那我就不问了。我娘不愿意让你出门,你打算怎么办?”
“别卖关子了,我既然到你的地盘了,怎么招待我是你的问题。再说,你也没那么听你娘的话,对不对?”我看着窗外的天空,顿觉开阔了许多。
“你知不知道,你很狡猾?”润晨咬牙切齿。
“那没办法。谁让你和我这个狡猾的小女子交朋友?”
“初寒……”
“嗯?”润晨欲言又止,我转头看他,他一副严肃的样子。
“怎么啦?担心我?”
“我娶你怎么样?”
我噗嗤一声笑了。润晨立刻又换回那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说:“你看你,出了皇宫,连基本的仪态都没有了。笑不露齿,懂不懂呀?”
“好了。出了皇宫,我总算喘口气了。要是每年都来晋王府生活两个月就好了。”
“还每年?明年你要再嫁不出去,就成了老姑娘了。”
“我……”我一时词穷,看到赵润晨得意的嘴脸,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沈初寒,你……你恩将仇报!”
“切,你对我有什么恩呀?”
“我本打算今天就带你出去玩的。”
“算了吧。刚才王妃不是说了吗,让我好好待在王府,我总不能第一天就违背她的意思吧。”
“如果让你在晋王府也跟在皇宫似的总出不去,我还算你的朋友吗?我早打算好了,等会儿我带你跟我娘说,要到圆觉寺祈福。以前听你说过,你们一家三口曾经经常去圆觉寺,这个借口,晋王妃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拒绝的。”
我突然由衷地感叹赵润晨的小聪明,这小子似乎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这样的人是我的朋友,在这一瞬间,我甚至感到了幸福。
“怎么了,这样直直地看着我,莫不是爱上我了?”赵润晨依旧开着恶俗的玩笑。
“是啊。我爱上你了。现在咱们就跟晋王妃说去吧。然后我们就去圆觉寺。”
站在影山的主峰上,看着满山苍翠,山腰茂密的林木掩映着雕檐玲珑的建筑群,那就是远近闻名的圆觉寺。
“站在那,不害怕吗?掉下去可是粉身碎骨。”赵润晨站在我身后,打趣道。
“人的生命真是脆弱,只要我向前几步,一切就都结束了。”
赵润晨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直直地看着我。
我笑了,拨开他的手,说:“放心,我不会跳下去的。”
“吓死我了你!”赵润晨松了口气。
我看着脚下的沟壑山涧,想起当年我和爹娘来影山的情形,想起娘拖着那么差的身体还依然那么虔诚地烧香磕头,不过就是为求爹一个平安,结果爹还是出事了。
“既然都来这了,怎么不进寺看看,来这山顶上干嘛,看风景啊?”
“润晨,我不信佛。”
“什么?”润晨疑惑。
“小时候跟着娘在佛祖前磕头,我很怕看佛像,总觉得佛祖的笑容很神秘,一点也不慈悲。后来,我爹出了事,我再见佛像,总觉得佛祖那丝神秘的笑容里含着讥讽,讥讽这世人对他的盲目崇拜。我娘那么虔诚,所求不过就是我爹的平安而已,佛都没有做到。所以,我想,佛是不会保佑任何人的。他看尽世间悲剧,却从不出手相帮。求佛是没有用的。”
“你这奇谈怪论千万别让太后和皇后听到,太后那么宠你,估计听到这番话也会不喜欢的。”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会对她们说。在皇宫七年,唯一学到的就是不说话。”我有些看不起自己。
“初寒,在宫里这些年,你很不快乐是不是?”
“我都快忘了快乐是一种什么感觉。”我笑笑。
“不想笑就别笑,初寒,这里没有人给你脸色。”润晨拍拍我的肩。
我看着润晨的眼睛,那里面满满的都是心疼,突然感到心安,就算我是浮萍,可总算有这么一个朋友,我搭上润晨的肩膀:“要不我嫁给你怎么样?虽然我不够漂亮,但是我可以给你纳好多漂亮的小妾,怎么样?”
润晨捏捏我的鼻子,说:“你呀,脸皮太厚,小王爷我不要。”
“切,你不要,别人还抢着要呢。”
赵润晨叹口气说:“少臭美了。可是,初寒——”
“嗯?”
“没什么。”赵润晨欲言又止。
其实,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拒绝了太子,那些王孙公子哪一个还敢上门提亲,就算太后赐婚,他们都不一定敢。
可我并不惧怕没人可嫁,真正让我恐惧的是在一个深宅大院里和一个霸道男子、一堆苦命却有无比刻薄的女子耗掉所有的岁月。
“咱们下山吧,山上风大,别又勾起你的咳疾,估计黄粟逛寺庙也逛够了吧!”润晨放浪惯了,自己一认真反倒不自在。我知道,他认认真真想过我的事,想找一个解决办法,可是,目前来说,无解。
下山后,又看到山脚下那座茶寮,我走上前去,看到钱爷爷和钱奶奶更加老态龙钟了。
“认识吗?”润晨看我直直看着钱爷爷。
“以前每年都来这儿喝茶,钱爷爷和钱奶奶对我很好。不过现在,他们应该认不出我了。”
“当然了。七年,变化很大的。要不要告诉他们你是谁?”
“不了。爹娘都不在了。告诉他们,只会徒增伤感。咱们在这儿坐会儿吧。”
黄粟见我要坐这儿,急忙把凳子和桌子又拿手绢仔仔细细擦了一次,钱爷爷看见了,宽容地笑笑,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黄粟,出门在外不必这样。”我很尴尬。
“不行。青禾交代过我的,不能什么事都由着公……小姐,要是青禾在,估计都不会让您在这里停留。这里人来人往的,什么人都有。我是看你对这茶寮很熟悉,上山的时候,就总回头看这茶寮,想必你对这茶寮很有感情,这才让你坐下的。茶寮的茶,您可别喝。”
“来茶寮不喝茶干嘛?再说,不还有这小王爷陪着咱们呢嘛!”
“话是不错,可小王爷那两下子,可真不敢恭维,再加上身边也没有护卫跟着,到底不放心。”
“嘿,你这丫头,话怎么那么多啊。你哪像从宫里出来的人啊,要不是你家主子宠着你,你知不知道你都已经……”
“死了几千几万次了,青禾也总这么说我。”
“青禾她爹现在一定很高兴吧。终于可以见到宝贝女儿了。”我想象着青禾父女俩见面的情景。
“你很羡慕她吧。”润晨问道。
“嗯。很羡慕,非常羡慕。”我想起父亲,父亲去世的太突然了,突然的我都想不起最后和他说了一句什么话。
“润晨,你知道失去父母什么时候最伤心吗?”
“不是父母刚去世的时候吗?”
我摇摇头,想起以前的种种情景,缓缓说道:“最伤心最难过的时候,是他们去世一年多以后,你以为你哭够了,接受事实了,可以开始新生活了,可突然有一天,夕阳西下,天边的红云把一切都映照得很美的时候,你看见远处一棵树,一只猫,你会错觉的以为那树就是你家门前的那棵树,那猫就是你家那只猫,你会错觉的以为父母根本没死,还跟以前一样,正在家里笑盈盈地等你,于是,你飞奔过去,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可当你到了树跟前,大口喘气的时候,才发现猫不见了,树也不是你家门前那棵树……”
“喂,你是谁?你……你干嘛盯着我们家公……我们家小姐?”黄粟本在我身侧,突然踏出去,指着邻座的一名男子。
我转头看那男子,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一身布衣打扮,头发凌乱,可与他的打扮极不相称的是他锐利的目光和不怒自威的气势。对他对视那一瞬间,我从他黑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道一瞬即逝却又像利刃一样的光。他看了我一眼,看看黄粟,又转回看我,梗了梗鼻子,说:“怎么,你家小姐看不得呀?看不得别让她出来呀!”
“你……”黄粟指着那男子不知怎么回嘴。
“算了,黄粟,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可不想出宫第一天就惹出什么是非来。
“等等。”那男子喊道。我不由自主地转身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如此唐突地问我的名讳,让我不解。
“你是什么人,也配问我家小姐的闺名。”黄粟怒骂道。
我没理那男子,吩咐黄粟:“走吧,别节外生枝。”
我起身往马车方向走,走了几步,却发现润晨还愣在那,连忙叫他,他一边应着,一边回头看那男子。
我们走出很远,忽然听到那男人喊:“我们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