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周多了,杨天磊始终没有清醒,天天在鬼门关徘徊。叶然然看着他一天天迅速地消瘦下去,双颊下陷,双眼深凹,原来丰润的脸渐渐褪去了光彩,变得枯黄干涩。心痛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每天除了静静地守着他,就是照顾他必须的生理需要。天天给他擦洗身体,配合护士换掉汗湿的衣服和床单。
一开始擦澡和换衣服的事情都是平叔做,他考虑着叶然然虽然和杨天磊关系不一般,但毕竟然然是个女孩子,这些事做起来多有不便,可是他一个人有时候做起来也确实吃力,没办法拒绝然然的请求,于是就答应她来帮忙。
其实这些对叶然然来说并没有什么,不管杨天磊将来跟她是什么关系,现在他在她眼里只是一个病人。病人是没有严格的性别区别的,所以她觉得理所当然,虽然在最初开始接触杨天磊异性的身体时仍然有那么一点儿不自然,但很快就适应了,后来她可以自己给他擦洗身体了。
可能考虑到杨天磊特殊的身份,医院也给了特别的照顾,护士护理得也很上心,所以平叔不在时,叶然然照顾得并不太吃力。这期间秦耀尘和冯睿奇来过几次,虽然表示想帮忙,但叶然然婉言拒绝了,她要为杨天磊尽力做些事,不想假别人的手。连日的操劳,她只看到了杨天磊的消瘦,却看不到自己的憔悴。
自从杨天磊住院以来,叶然然就没离开过医院,确切地说就没走出过那间病房,连买饭这些事都是平叔去,她不敢走得太远,虽然不肯承认,心里还是害怕自己一走开,杨天磊要出了状况怎么办?体力的快速消耗,精神的折磨,让她始终处于一种崩溃的边缘,如果神经再绷紧一点儿,她会怎么样,没办法想象。
所以当秦耀尘再次来时,平叔死劝活劝地才让叶然然答应到楼下去稍稍散散心,由秦耀尘陪着,叶然然心不在焉地走在医院的绿化区。已经是阳春三月了,天气渐渐转暖,万物开始复苏。柳树抽出了黄嫩的新芽,几株碧桃花灿烂地开满了枝头,密密层层只有花。春天真的的到了,可是她的心还处在严寒里。
“然然,别担心了。”秦耀尘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劝:“你看最近杨天磊的情况不是渐渐好转了吗?医生用血液灌输和透析结合的办法治疗他的血液中毒症,虽然刚刚开始,可是已经能看到效果了。我也咨询过很多医生,他们都说这种办法治疗象他这种急性的血液中毒是非常有疗效的。你应该高兴起来才行。”
叶然然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她天天守着杨天磊,再细微的变化她也不会错过。血液透析一星期做两次,效果可以看得见,可是痛苦也是相对的,透析同样也会引起肢体的痉挛,这两种在她看来没有太大的区别。也许是刚刚开始吧,以后情况或许会有所改变。她是这样希望的。
无意识地扯着碧桃花的花瓣,开得正艳的一枝桃花无辜地遭到她的辣手摧残。花瓣落在地上,纷乱地一片,正象她心里一团乱麻的思绪,东一片、西一片,破碎凌乱得无法整理。
花坛边坐着两个老太太,其中一个也是愁眉不展,似乎有亲人也在住院,将信将疑地问另外一个老太太:“真的那么灵验吗?”
“哎,人家都这么说,家里有病人或是灾啊难的,去兴国寺佛前求道平安符,就可以除灾去难,保佑病人早日康复。反正,这医院也住了,钱也花了不少了,试试也不要紧。”那个老太太说:“家里有病人,不得不信神嘛。”
“要是真是这样,那我也去求一道。”这边的老太太说,眼睛发亮了。毕竟有希望总比没有强吧。
“人家说,要去就要诚心诚意。我听一个亲戚说他的一个亲戚是三拜九叩地从山底下爬到兴国寺,求到平安符之后,她男人真的就好起来了。”那边的老太太神秘地说,对于这种道听途说的事情深信不疑。
秦耀尘无奈地摇头,不想去评判这种观念,就算科技再发达,也阻止不了人们对神佛的信念,毕竟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力达不到的事情,所以就寄托在了虚无缥缈的神怪身上。
叶然然漫不经心地听着,虽然听进去了,触动不大,不是因为对于这种迷信思想不以为然,而是心心念念全是杨天磊。正当她一颗心飘落到不知道哪里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叶然然拿出来一看,是平叔打给她的,难道杨天磊的病情又有变化,她惊恐地接起来:“平叔,杨天磊怎么了?”
“然然,快上来!天磊醒了,在找你!”平叔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叶然然听了这句话,来不及再想别的,撒腿就往回跑。秦耀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吃了一惊,赶紧跟着她跑。
叶然然来不及等电梯,一路飞奔着爬上五楼,冲进杨天磊的病房,直接扑到床前,气喘吁吁地看着杨天磊。只见他仍旧昏迷不醒,惊诧地扭头看看平叔。
平叔一脸痛惜,说:“天磊刚刚睁一下眼,四下看了下,我看得出他是在找你,可是我打个电话的功夫,他又昏迷过去了。”
叶然然双腿一软,差点儿瘫倒在地上欲哭无泪,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如果杨天磊不能再次睁开眼的话,这将是她终生难以抹去的懊悔和痛苦。她猛地抓住杨天磊的肩膀,摇撼着叫喊:“杨天磊,我在这里啊!你快睁开眼,看看我啊!”想起他昏迷前绝望的表情,他一定认为她也出了意外了吧?她要叫醒他,让他知道自己平安无恙,她不要他承受那么深重的痛苦的时候还要为她揪心。
她激烈的反应吓到了平叔和秦耀尘,他们赶紧过去把她从床边拉开。叶然然还在不停地哭喊,挣扎着一定要把杨天磊摇醒。
“小姐,这里是病房,病人需要安静,你这样情绪激动不但会惊扰到病人,而且还会给他造成再次伤害,请你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不能,就只能请你出去。”护士皱着眉头警告。
护士的话让叶然然很快镇静了下来,不过过于激烈的情绪没有那么容易控制,她仍止不住声声抽泣。
“然然,你不要着急。”平叔也劝她:“天磊既然醒过一次,那么很快他就会完全清醒了,你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叶然然默默地点头,凝视着杨天磊,暗暗发誓绝不错过下一次。
可是事实总是不能尽随人愿。从上次杨天磊醒过来之后,又过了十来天的时间,他也没能再睁开过眼。虽然医生解释说那可能只是意识清醒的假相,并不是真正的清醒,可是叶然然却在无时不刻地盼着,更加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不肯离开半步。
杨天磊一直没有脱离危险期,之前只是药物中毒的反应,现在更加上了透析的反应,痛苦变成双倍的。而且目前正在治疗的紧要关头,只要熬过这个势均力敌对抗的过程,他就可以脱离危险了。
痛苦的煎熬让他渐渐脱了形,而且严重的脱水,整个人几乎皮包骨头了。医生说幸亏他之前的底子好,要不然早就支撑不住了。可是即使这样,他又能撑多久呢?到底还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老天才会放过他?
叶然然日夜煎熬着,吃不下睡不着,人也憔悴得厉害。平叔不得不请医生为她输液,并且依赖安眠药来换取短暂的睡眠。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危险了。
叶然然从期盼到失望,从默默祈祷到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难道除了守着他之外别的就什么也不能做了吗?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消瘦,看着生命在他体内一点一点地消逝,而她什么也做不了。悔恨、焦虑无时无刻地不在折磨着她,她一定要想办法做些什么才行。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听到的两个老太太的谈话。也许,她可以去试一试。至少这件事还是她力所能及的。
对平叔说她要出去散散心,叶然然就走出了病房。平叔当然恨不得她能出去走动走动,总呆在病房里,这种折磨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
坐车来到历山脚下,叶然然仰头望着位于山顶的兴国寺,暗暗下决心,如果三跪九叩是对神佛最大的敬意的话,她会跪断膝盖、磕烂额头也要求佛祖显一次灵。带着满心的诚意,她在冷硬的台阶上跪了下去。每一次下跪,每一次磕头,她都只有一个念头:求佛祖保佑杨天磊早日清醒!只要他能清醒,她相信以他的顽强生命力,一定可以重新站起来。
不是假期,山上的人虽然不多,可是每个人都奇怪地看着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在长长的石阶上三步一跪一磕头。额头青了、肿了、破了、流血了,膝盖的裤子也破了,慢慢地也渗出殷红的血,洒在青石的台阶上分明醒目。最初人们还在为她迷信的蒙昧觉得好笑,可是渐渐地却被她这份执着和脸上深切的悲痛和真诚打动。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谁会想这种办法呢?
正常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叶然然足足爬了将近三个小时,等她爬到兴国寺,小腿、膝盖、手掌和额头都已经血淋淋的,近来身体太虚弱了,爬不到一半她就觉得支撑不了了,硬是凭着一股意识爬到了终点,当跪倒在佛前时,她连跪都跪不住了,摇摇晃晃地就想摔倒。
有不少人是跟着她一路上来,看到她的样子都赞不绝口:“这小姑娘真厉害,真是从山下三步一叩爬上来的!”
“哎,肯定遇上什么难事了,要不然这种年纪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有人叹息。
这时一个老和尚走了进来,问:“阿弥陀佛,施主,你想求什么?”
叶然然声音低弱地说:“我想求一道平安符。”
“平安符有多种,你要求哪种?”老和尚问。
“保佑他的病赶紧好起来,不再遭受磨难。”叶然然说。
那老和尚去佛前焚香祷告了一番,然后回来把一个平安符递给她,说:“拿去吧!佛祖会保佑他平安渡厄。”
“谢谢!”叶然然接过来,赶紧要交钱。
老和尚却制止了,对她说:“真诚所至,金石为开。念在你的这份诚心份上,这道符就送于施主了。”
“谢谢!谢谢!”叶然然连连道谢,然后才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