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听到动静进来,看着乱成一团的病房皱了皱眉,还好没有报怨出来,看杨天磊的手背还在流血,就先过去给他把手包了下,把地上的一团乱收拾了一下,说:“我找医生再给开药……”
“不用了。”杨天磊冷淡地打断了护士的话,对平叔说:“平叔,你去把账结一下,我们回去。”
“天磊,”平叔劝:“还是再让医生给你检查检查吧?”
“用不着检查了,我什么都记起来了。”杨天磊说。
平叔叹了口气,出去办手续。叶然然已经止住眼泪,对他说:“杨天磊,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杨天磊摇摇头,问:“对不起,然然,刚刚没伤到你吧?”
“没有。”叶然然摇头。
杨天磊表情忧伤地不再说话,就算在回家这一路上他也是沉默不语。
回到家,杨天磊径直上了楼,叶然然和平叔不放心地跟在他后面,看他进了卧室也想跟进去时,他去把他们挡在门外:“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叶然然看着房门在面前关上,担忧地看看平叔。
平叔安慰她:“没事儿,让他自己呆一会儿,可以尽情地发泄出来就好了。”
叶然然也只能信服了平叔这种说辞。可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半天过去了……仍然不见杨天磊出来,即使是平叔上去送晚饭,也没敲开他的门。
诚然,杨文强对于杨天磊来说几乎已经超越了父亲的位置,突然遭受这种打击,他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能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然然可以理解,只是他这样不吃不喝实在叫人担心,担心到连她都丝毫没有了食欲。
平叔就劝慰她,说杨天磊有底子,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经历过。话是这么说,可又过了一天两夜之后,他也沉不住气了。已经是从医院回来的第三天了,杨天磊的房门始终紧闭着,无论怎么喊怎么叫就是不开,就连然然的哭求也只能让他回应一声两声,到后来连回应都没有了。
什么样的办法都想了,杨天磊就是不开门,叶然然的眼睛哭肿,声音也有些哑了,里面仍然没有动静,她害怕的心都揪紧了,她不是怕杨天磊会想不开,而是担心两天多没吃没喝他身体受不了晕倒了。
“我看还是打119吧?”平叔也担心地发慌。
里面终于有声音传出来:“你们让我安静一会儿,行不行?”声音干哑地都不象杨天磊的声音了。
“杨天磊!”叶然然拍打着房门:“你先把门打开,有什么话跟我们说说,你心里的难受就会好些了。”
里面又没有声音了,叶然然把耳朵贴在门上努力倾听着,还是什么也听不到。还是不行吗?她沮丧地靠着门滑下去,双手捂着脸蹲在地上,无助地低声哭泣。
平叔急得直跺脚:“天磊的牛脾气上来了,怎么劝都听不进去!以前有会长,还能压得住他,现在……”
叶然然突然抬起头,猛地站起来,吓了平叔一跳:“然然,你没事吧?”
叶然然急切地用手在身上摸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低头看了身上的衣服,飞快地冲进自己的卧室。
平叔怀疑她会不会得了急心疯,样子太不正常,赶紧跟着她,就看见她在房间里、橱子里乱翻,找出一件红色的棉衣,里面外面的口袋里一通猛掏。可是里面空空的,她惊慌失措,抓着头发在房间里转着圈。
“然然,你到底在找什么?”平叔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平叔!”叶然然抱着那件衣服冲到他面前,问:“这件衣服是不是你帮我送洗的?”
“是啊?怎么了?”平叔问。
“里面的东西呢?”叶然然焦急地问。
“什么东西?”平叔被问得愣愣的。
“很重要的东西!”叶然然把手比着:“一个u盘。”
平叔想了想,猛地记了起来说:“对,是有一个u盘。我当时还想着要给你的,可是事多一乱就忘了。”
“现在在哪儿?”叶然然急切地问。
“等等。”平叔说着走到花厅,打开一个橱子的抽屉取出一个u盘。
叶然然一把抢了过来,紧紧攥住,好象把谁的命攥在了手里,然后跑到杨天磊的房门外喊:“杨天磊,你开开门,我这里有四叔留给你的东西。”里面没有反应,她焦急地等了一会,忍不住叫:“杨天磊……”
房门突然开了,露出仪容不整的杨天磊,他面容憔悴,头发凌乱,下巴上已经长出青渗渗的胡茬,他半信半疑地问:“四叔留给我的?”
叶然然把u盘递到他面前说:“这是那天四叔到别墅找我时让我保管了,叫我转交给你。”
杨天磊伸出颤抖的手接过去,似乎还是不敢相信,然后他转身跑去找电脑。他两三天水米未进,全身无力,双腿瘫软,摇摇晃晃地随时要跌倒的样子。
叶然然赶紧赶过去把他扶到床上,拿过电脑帮他插上u盘,然后点开里的视频,杨文强就出现在屏幕上。
“天磊,当你看到这个时,四叔已经离开了你。”杨文强依旧是平淡、冷漠而缓慢的语气,只是多了分沉重。
“四叔……”杨天磊轻声叫,手指抚过屏幕,眼睛终于有了泪影。
叶然然坐在他身边,抱住他的肩膀,扶住他摇摇欲倒的身体。
“这些年,四叔知道你一直觉得对不住四叔,觉得是你把四叔拖进了你复仇的计划里。可事实是四叔对不起你,是四叔一直在逼着你报仇。”杨文强仰起头。
杨天磊痛苦地闭上眼,慢慢摇头:“是我!是我求四叔帮我报仇,我还怕我报仇的决心不够大,还让四叔随时鞭策我。”
“是啊!四叔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杨文强突然微笑着说。
叶然然震惊地瞪大眼,如果她不是记得清清楚楚四叔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根本不会相信这是事先录好的。四叔真是太了解杨天磊了,了解到他会说什么样的话都一清二楚。
“我还一直记得你十三岁那年,”杨文强脸色柔和起来,似乎又沉浸在回忆里:“那天晚上你跑到我房里,一本正经、老气横秋地对我宣布你的决心,说你要报仇,要我帮你,要我时时刻刻在后面盯着你,如果你想退缩时,决心动摇时,我可以用任何办法惩罚你。天磊,四叔从来都没有惩罚过你,四叔知道你是那种说得出就做得到的孩子。当时我听到你这样说,四叔很高兴,觉得这辈子都无怨无悔了——因为一直以来一心想报仇的人是四叔,所以才千方百计地激发你的仇恨心理。”
“可是,”杨文强的神色又凝重起来:“当我将要走到生命的尽头,再回过头去想想,就因为我的执着,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十五年没有真正开心地过过一天,你所有的苦难都是四叔强加给你的,所以你不用觉得愧对四叔,是四叔一直在欺骗你。”
“四叔?欺骗?”杨天磊喃喃低语,脑子里早乱成了一团,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
“我一直对你隐瞒了一件事,就是你父亲在被秦天羽杀害之前,就已经决心要自寻短见。”杨文强语出惊人。
杨天磊瞪大眼,难以置信。
杨文强长长叹了口气:“自从你妈妈去世之后,你爸爸一直没能从悲伤中恢复过来,再加上之前照顾你妈妈弄得心力交瘁,他患上了抑郁症。他为了你努力想要活下去,还要拼命掩藏他的病,使得病情越来越重,到最后发展到要自杀的地步。他被害之前就曾经试图割腕,正好被我撞见阻止了。他非常痛苦,一边要我帮他保守秘密,一边还交待我找律师拟定遗嘱,更是把你托付给了我。”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你爸爸很爱你,他做出那样的决定是迫不得已。最可恨的是秦天羽,为了独吞你爸爸的财产居然杀害了对他情深义重的兄弟,还要波及无辜。这种人要是还能活得舒舒服服地,就太没天理了!”说到这里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天磊,你能明白四叔的苦心吧?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是怕影响你复仇的决心。以前是不想说,可是到后来却是不敢说,怕你记恨四叔。四叔已经老了,人老了就特别看重亲情了。我一个人过了一辈子,我就想看着你跟然然能够在一起,将来结婚、生子,生个小天磊或是小然然在我跟前跑来跑去,爷爷爷爷地叫,那声音该多甜,多好听。”他憧憬着。
杨天磊垂下头,用手捂着眼,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可惜啊,四叔看不到了!”杨文强悲凉地说:“所以,天磊,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为你爸妈,为了四叔,也为了你自己,把你父辈们逝去的幸福找回来,和然然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如果将来你们结婚了,生了孩子了,一定要到四叔坟前来,也让四叔看看你们一家人过得多开心。天磊,四叔也不想走啊,也想多陪你几年……”
杨天磊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无力地倒在叶然然怀里。叶然然紧紧抱住他,早已是泪流满面。平叔站在门口眼睛也湿润了。
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一通之后,堵在心里的那块石头也融化了,杨天磊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只是悲伤暂时还无法消散。叶然然一直和他紧紧依偎在一起,虽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却用她的柔情慢慢抚慰他的心。
平叔去厨房给他弄了些简单的饭菜,杨天磊总算胃口大开,在两个人关切的注视下默默地把东西吃下去。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他去浴室洗了个澡,换过衣服,整理了一下,再出来时又变回那个干净利落的模样,只是情绪还有些低沉。
杨天磊想到四叔的坟前去祭奠一下,他觉得自己太不孝,四叔为他付出那么多,又为自己而死,四叔的身后事他却没有出丝毫力。
叶然然抚着他恢复了些血色却仍然憔悴的脸劝他改天再去,三天来他没吃多少东西也没好好休息,先休息一晚,明天她和平叔一起陪他去。
杨天磊没有再坚持,在叶然然的坚持下他到床上去休息,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让他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叶然然就默默地守在他床边,看他安静的睡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