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餐后，我和妈妈开车回到老家。
这是生病后我第一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以前都是小阿姨到住的地方探望我们。
妈妈说我从小就在这边长大，直到小学二年级才搬到台中。一路上她尽量把知道的过程详细说给我听，好让我能把录音带里的内容做个理解。
“为什么那个阿森要假装爸爸送礼物给我？”
“他移民去国外后，透过小阿姨跟我们连络上，知道了我和你爸爸的事，一方面我担心你不能接受这种事，另一方面阿森也不希望你会觉得从此失去你爸爸的关心，所以决定不告诉你实情，然后由他每年用你爸爸的名义给你送礼物。”
“妈妈，那你会恨爸爸吗？”
妈妈笑了出来，我疑惑地看着她，“笑什么？”
“你那时候知道真相后，也是问我一样的问题。”
“那你那时候说什么？”
“那你会恨你爸吗？”
“明明就是我先问你的嘛……可能因为不记得所有的事，所以对他没什么感情，如果我没有生病，我想应该会恨他吧，只是不会恨太久，大概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谅解，但我想最后还是会原谅他的。”
“虽然很多事你不记得了，可是感情那种东西是绝对忘不了的，还是会在你的脑海里，在你的心里面，等你把它理解了，记忆就会回来的。”
我不太明白妈妈说的话，但还是选择把它听进去，也许哪天我就会懂得。
“小昕，最近好不好？”小阿姨还是一样很热情。
“嗯，昨天去医院复诊时，张医生还说我进步很多了，只是有些事情还是想不起来。”
“没关系，慢慢来，我们都会陪你的。”
吃过饭，妈妈和小阿姨，小姨丈在客厅聊天，“我想回去家里看看。”
妈妈把钥匙拿给我，“需不需要去当你的导览员？”
“没关系，你们聊天，我晚上再问你。”
开了门进去，跟妈妈叙述的摆设都是一样的，我闭着眼睛开始搜寻资料库，记得录音带里，以昕和阿森曾经在这里住过三天，我蹲下来在柜子里找着那本相簿。
“找到了。”如果手术后都没再回过这里，那这本相簿已经又尘封了五年多了，难怪有厚厚的一叠灰尘，我不住地打喷嚏。
看着照片里的小女孩，很难想像那个就是我，面对着应该要有印象的每个画面，我却像是看着别人的影像在前进。
上楼，一进到房间里就看见满墙的星星片，我记得那是阿耀他们帮以昕过生日时贴在房间的，搬离台中的家后，应该是以昕把它移回来的。
房间里面很乾净，没有太多东西，我躺在床上像以昕一样看着满满的星星，以昕说那会让她感觉看到了小时候的那片星空。
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赶紧坐起身来闭着眼睛感受，好像……好像有一个地方也有好多星星，我躺在椅子上，旁边那是谁？
努力回想，可是失败了，因为头有点昏而放弃，还是晚上再问问妈妈好了，也许她知道。
另外一间房，有大大的双人床，我躺在上面，看着天花板发呆。
转过身想要看看这个房间有没有什么我想得起来的东西，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又忽然闯进脑里，这个动作好像什么时候做过，我一动也不动的，怕把这种感觉赶跑，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没有离开过。”
说出话的同时，有些事也想起来了，这是我在这里和阿森说过的话，那是我们躺在这张床上时，说过的话。
我太开心了，迫不及待想要去告诉妈妈，外面正好传来小阿姨讲话的声音，我打开阳台的门，探头出去。
“最近你们都好吧？”
“大家工作还是一样忙，倒是这阵子Fish努力开始学做菜，我看应该很快就可以喝喜酒了。”这个角度看不清说话的男子长怎么样。
“真的吗？你跟她说小阿姨这里有很多压箱宝，改天一定全部传授给她。”
“好，我再跟她说。”
“别只说人家，如果遇到好的对象，阿姨也希望你能好好保握。”
男子没接话，只是笑一笑。
“那我先回台北了，改天再和Fish他们一起来。”
“开车小心一点。”
男子跟妈妈她们道过再见，转身离去。
我睁大眼睛看着那背影，在他消失前奔下楼，急急寻找那个背影的主人，我顾不得妈妈和小阿姨在后面叫我。
“小昕，怎么了？”妈妈追上我，着急地问。
“他……照片里的那个人……是他。”他是谁？为什么我会有这么多他的照片，而且全都是背影，为什么？
感觉就要想起什么了，我克制不住地激动，妈妈为了安抚我，双手扣住我的脸，让我看着她，“小昕，深呼吸。”
跟着妈妈的指令，我调整自己的呼吸，终于感觉心不再那么大力的撞击。
回到小阿姨家，妈妈先让我到客房休息。我打开房门，偷偷坐在楼梯间听她们谈话。
“要不要乾脆告诉阿耀他们，说不定有这些刺激，小昕反而可以想起过去的事。”
“这是小昕手术前一再拜托我们的，而且我也担心万一她还是想不起来，她要怎么面对这些朋友，尤其是阿耀和阿森。”
“可是你看她刚刚的反应，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反而让她更难受。”
我没有再听见妈妈说话，一个人坐在楼梯想了一下午。
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阿耀背影的照片？他对我是不是很重要？他为以昕做了很多事，可是为什么以昕要切断和他的关系？挫折的把头埋在膝盖间，巨大的无力感压着我。
“小昕，睡了吗？”妈妈在门外敲门。
“没有。”
“还在想今天的事吗？”妈妈也钻进被窝，让我靠在她的肩膀上。
“妈妈，我这里装了很多事情，也都记得很清楚，可是我不知道这些记忆是以昕的，还是我的，怎么办？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害怕的滋味就是这样吧，明明这么真实的活着，可是却陌生的一切；全部的事我都知道，可是却没有任何感觉，我真的好害怕，担心自己只是一个拥有别人记忆的躯壳，而不属于任何时刻。
“没事的，就像做梦一样啊，明明好像很真实，可是就是不受你的控制，等梦醒了，你就会回到自己能掌控的世界了，我们再一起努力，好不好？”
妈妈轻拍我的背，我感到安心一些了。
“要不要……我们回去老家，其实张医生也说多接触以前生活的事物，对你恢复记忆也很有帮助。”
“可是以昕手术前不是说不管手术成功或失败都不要再出现吗？”
“我想你是因为担心自己手术失败或留下后遗症，不想让他们担心或难过才做那样的决定，可是如果他们能陪你一起找回自己，为什么不一起努力呢？小昕，你要相信自己就是以昕，你有权帮自己做任何决定，所以，要不要回去老家，要不要出现在大家面前，由你想过之后再回答我，好吗？”
我摇头，“既然以昕相信自己可以想起他们，我想要再靠自己努力一段时间，如果还是不行，我们再回去。”
妈妈心疼地摸着我的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