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上千只水鸟惊叫着，突然从水上奋力展翅冲向空中时，燕北楚是第一个钩起了弓弦。
她不是一个没有经历过性命相搏的人，也经历不过不少生死一线间的事。可在一次落到几万人的战争时，人喊马嘶，刀光剑影，湖光山色被划过的寒光撕裂成一片片，殷红的鲜血溅起，恰像消逝的生命。
仿佛又重回那日，阿爹死在她面前。那日的情景在一次在眼前浮现，她以为自己早已淡忘，可这时才发现，那是自己无法摆脱的心魔。
宋桃看不清前面究竟发生着什么，只觉得满眼都是血红色的残破光影，绿茵在身后紧紧牵着她的手，面色苍白，“小姐，你别怕，绿茵在呢，绿茵保护你！“
这个傻丫头，明明自己害怕的要命，可却总想着挡在她面前。
她看着绿茵，可是发现即使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挤出一个笑。
她忽然想到了李哲，惊叫着，“李哲呢？”
阿甘四处打量了一圈，无奈地说。“这小子只怕跟着前锋冲进匈奴人的队伍中了。”
她恼恨的差点想拍自己一巴掌，一夹马就要走，阿甘见状死死拉住缰绳，“你不能到前方去，这是王爷的命令，而且你现在于事无补，你根本就不可能找到李哲。“
宋桃紧紧握住缰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激战。阿甘看了一眼在身后面色苍白的绿茵轻声说。“更何况，那是李哲自己选的路。一上战场生死由天，昨日一起饮酒的伙伴，第二日倒在你面前也是常事。”
这些道理她又岂会不知，只不过是担心则乱。
匈奴的血，南兵的血，她分不清自己的心为何在颤，神情木然地抬头看着蓝天。
幸亏白云和蓝天依旧。
匈奴兵败而走，盐居海恢复了宁静。芦苇依旧曼妙的在风中起舞，可弥漫在山间的血腥气却久久不散。
宋桃举目四望，见到燕北楚策马急速奔来，心中一松，向他招了招手。
可燕北楚却是因为惊惧而猛地瞪大双眼，周围响起了惊呼声，她心中不安。
她不敢回头，她怕见到足以让她奔溃的一面，她骗自己，这都是幻觉。
“小姐……“绿茵低声叫着。
宋桃僵硬着身体，一点一点的回头，茫然地看着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伸手接住绿茵坠落的身子，手用力捂着绿茵的胸口，可鲜血仍旧不停地冒出。阿甘大叫着，“军医，军医……”
燕北楚蹲下查看伤口，看着她微微摇头，“正中心脏。”
绿茵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血，“我是要死了吗？”
她想摇头，却无法摇头，只是紧紧盯着军医。绿茵笑握住她的手，她反手紧紧拽着她。似乎这样就可以拽住正在流逝的生命。
绿茵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小姐，你别难过。绿茵答应你了，我会保护小姐的。只是以后绿茵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话音落下，她微微歪头，阿甘在一旁原本飞扬跋扈的眸子一片猩红，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她嘴唇嗫嚅似乎想说些什么，手却渐渐冰凉。
她抱着绿茵的身体，鲜血从手上漫过，她的心也浸在冰冷的红色之中，这一切全是她的错，是她的错……
如若不是她任性离开建安，那么绿茵也不会追来。如若她狠心将绿茵赶走，绿茵也不会死。如若她上一次就随着燕北楚回到建安，那么绿茵还活蹦乱跳的站在她面前……
如若……她更希望死的那个人是她。
“你后悔吗？”她并没有看向身后，但她知道阿甘一直在这里。
“后悔，后悔她临死都不知道我的心意。“他平静的说道。
“那你怨我吗？”
“为什么要怨你，你是她的主子，我尊重她。如若事情换到我的身上，我也会毫不犹豫。”
听到他的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嘴里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对不……起，对……不起……“
阿甘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燕北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后。
他将她拥入怀里，“别哭了。”
她狠命的推开他，燕北楚强握着她的胳膊，她打向他，“都是你的错，要不是你逼着我跟着你，绿茵她也不会死……“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一定会向他们讨回这一切。”燕北楚一面柔声说道，一面将军医递给他的一块湿帕放到她的鼻端，宋桃只闻到一阵甜甜的花香，打他的力气渐小，脑袋一沉，靠在他肩头，昏睡过去。
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燕北楚的怀中。
漆黑夜色，茫茫大漠。只能听见马蹄隆隆。她望着天空中稀疏暗淡的两三点星子，心中一片空落落的。
龙阳始于初见，在丞相府时的嬉戏打闹，四百个日日夜夜，都是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听到自己离开建安，她毫不犹豫的追来。她逼着自己发誓，再也不会离开。
可是，为什么她却食言了。
“醒了吗？”燕北楚低头看着她。
她沉默良久后问，“到哪里了？”
他抬头望着远处，“在沿这个方向走下去，就进入匈奴鸠幅王统治的腹地，虽然他们已经吃了败仗，附近再无大队人马，可难保不撞上残兵。“
宋桃回道，“我知道，匈奴逐水草而居，而连山是匈奴人水草最为丰美的地方，匈奴军队虽然败走，可那些在这里放牧的牧人却肯定舍不得离开。”
一个山坳又一个山坳，他们在茂密呃树林间穿行。
她和燕北楚并没有和大部队在一起，反而孤身潜入敌营。
“我现在带你去匈奴人的底盘你怕吗？”他的话语中满是豪气。
她侧头的笑看向他，“我宋桃还真不知道什么是怕！”
虽然匈奴人吃了败仗，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却还要继续，牛羊依旧奔跑在蓝天白云下，集市也依然热闹着。汉 人，匈奴人，和西域各国的人都会聚在此地，依旧为生计而奔波。
一个匈奴盲者，坐在街角，拉着马头琴唱歌，歌声苍凉悲郁，围听的众人有面露凄伤，有面带笑意，还有轻叹一声的，给盲者扔下两枚钱就匆匆离去的。
燕北楚丢了半片金叶子，出手豪阔，引得众人看向他们，宋桃忙拉着他离开。
二人走进一家南朝人开的店铺，随意要了些吃食。
“一会还有要逛的地方吗？”他转头询问。
“没有了，在这里毕竟不安全，一会吃完我们就返回军中吧。”
燕北楚听见她话中的关心，眉眼带着笑意点头，二人加快用饭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