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柒柒是周姥爷的心头宝这件事在整个沧浪镇都是有目共睹的。
周家是沧浪大户,靠着屯买粮食发家,周家往上倒三代,还是一个穷得掉渣的普通人家,因为钻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空子,周太爷恰好又是个有点小聪明的,靠着这点脑子一路发家致富有了如今的家大业大。
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土地主,没什么文化,也没少克扣庸人工资,周姥爷什么事都是精打细算,让经手的人没一点油水可沾,从商几十年缺德事儿可没少干,或许是这个缘故,周家一直都没有女儿。
周姥爷五个小妾,一个比一个争气,给他生了十二个儿子,愣是一个小姐都没有,周姥爷急得直挠头,整天四处求医问药的来回跑也没见什么成效,冤枉钱倒是花了不少。
直到某天。
说来也巧,十五年前的太阳似乎比今天亮堂了许多。
周姥爷带着几名小厮闲来无事的在大街上逛,忽然看见了一位蒙面的算卦先生。
要说这位先生占得位置也不偏僻,熙熙攘攘的沧浪街头打眼看去还是能够一眼就瞧见的,但是他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就像是没看见他似的,一股脑儿的往前走,周姥爷觉得好生奇怪,站在他旁边盯了一会儿后,竟像着了魔样的迷迷瞪瞪的向这人前头走着。
旁边的小厮觉得奇怪,但也没拦,只得加快了脚步跟上去。
走到跟前儿,这才算是瞧清楚了这位算命的衣着,白色长褂紫色面纱,面前央央的放着一个齐腰的小木桌,木桌上头端端正正的置着一个八卦太极图。
周姥爷恭恭敬敬的冲他鞠了个躬。
“先生可是能测命数的?”
周姥爷巴巴的等着回答,可那人却像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
“大胆!”旁边的小厮有些按捺不住,急吼吼的要替自家主子出头。
“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竟敢如此无礼?”
“不就是这么一个小摊位?信不信把你给拆了!”
这算命先生还是 呆呆的坐着,不说一句话。
在沧浪镇横行这么多年的小厮哪儿见过如此被忽视的场面?不就是区区一位算命先生么!他挽起了袖子,几乎要动手了。
就在他即将碰到桌子的刹那,周姥爷喝道:
“放肆!”
那小厮一愣,怎么老爷今天不安路数出牌啊,要按往常这会儿就已经打起来了呀!
“退后!这里哪儿轮得上你说话!”周姥爷瞪大了凶狠的小眼睛。
“是。”小厮低了头,悻悻的向后退去。
“下人无礼,还请先生见谅。”周姥爷瞬间换了脸色,一脸奉承的说道。
旁边看热闹的小厮二号不由得撇了撇嘴,自家老爷就这幅德行,不吃软贼怕硬,妥妥的一副众生狗腿相,翻脸比翻书还快。
只听那头纱帐内低低的一声冷笑,那先生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片。
周姥爷毕恭毕敬的接过那张纸,打开细细的一看。
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寒山寺。
待周姥爷抬头想再询问时,那先生连同他面前的桌子一同不见了。
周姥爷觉得蹊跷,但又觉得冷汗骤出,便又顾不得的急急的往回走,都说寒山异物频出,这算命先生是人是妖是仙又谁如何得知?
周姥爷快步走到周府,定了定神后再掏出那张纸,上面的字已经消失了。
周姥爷大惊,恍惚间差点没站住,拿着纸片的手抖了又抖,才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对下人说:“三日后,去上寒山寺一趟。”
话毕,连那片纸片都化成了末。
他斋戒了三日,沐浴更衣后去了寒山寺,许是受德高望重的老住持启发,也许是那慈眉善目的神明让他醍醐灌顶,他的粮食生意便不再如以前那般缺斤短两。
一个半月后,最小的那位妾夫人被耗得了喜脉。
十个月后,小女儿呱呱坠地。
因当日正是农历七月初七,乐得脸上褶子都开了花的周姥爷亲自取名,周柒柒。
周家喜得千金,大摆流水宴席七天七夜。
一片张灯结彩的欢喜。
也就打周柒柒出生了的这天起,周姥爷也不像以前那般称称都是高高翘起,他冲着管家使了个慧深莫测的眼色,久经商场的管家,便明白了。
开始只是浅尝辄止的缺斤短两,再到后来的是丝毫不顾忌人命的抽打和日夜不息的劳作。
一个劳工倒下去了,两个,三个,四个……他们都在周姥爷的眼色和管家的圆滑下埋在了沧浪镇里最长的一条街道下面。
这条街道原本是为了祝贺周柒柒的诞生为众人来踩晦气的,可万万没想到,看似平整而又宽阔的大道上,竟成了一条名副其实的死人冢。
周姥爷仍然财源滚滚丝毫不为所动的大赚着,沧浪镇的居民虽然愤怒却丝毫没有办法,因为连官府都被周家收买了。
周家财大气粗,整个沧浪镇都难有与之抗衡的。
沧浪镇的居民也越来越少。
天真无知的周柒柒哪懂得这些?她的世界里有和蔼可亲的母亲和将她宠上天的父亲,还有那些数不尽的可爱的小甜点,她的日子过得犹如蜜罐儿里调出来似的开心和满意。
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热闹,有人冷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这个世界里最虚伪的一张皮。
玲珑剔透的周柒柒渐渐长得奇丑无比,开始只是骤然的眼睛变小,可是不知怎么的,整个面部都开始变得畸形而又可怖。
周家小姐柒柒的相貌被沧浪镇形容成了鬼怪的模样,可被周家保护的极好的周柒柒却丝毫不知,只是偶尔发现,这屋子里或者庭院里的镜子都被悄悄的收了起来,一些极爱奉承她的下人们也开始躲着她走。
连父亲也不常来瞧她了。
除了偶尔母亲来找她说说闲话,但她很烦母亲那一遍又一遍的询问她身体怎样和一次又一次敷衍的回答:“我很好,母亲挂念了。”
周柒柒傲气,她是周家唯一的女儿。
周柒柒得意,从小都被称赞是精致可人的小巧与美丽。
周柒柒骄纵,周家是沧浪镇最大家。
直到那天无意中瞧见了贴身丫鬟私藏起来的镜子,周柒柒这才想起来,自己好久都没照过镜子了,这才无所顾忌的拿起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