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说过,没他我也难活。”离儿泪流满面,转身闯进了火海。
“可你只是条鱼啊……”空气中女人无力的喃喃自语。
“……既然你这么执着,那我也来帮你一把吧……”
有梦总归是好事,起码会在漫漫长生夜里不寂寞。
张承欢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他的声音被师弟用计哑掉,京城第一伶人的名号易了主。
怎么可能,他觉得好笑,师弟与他一同进入班子,师弟天资欠缺,性子又调皮了点,幼时因为吊嗓子这件事,他不知道替师弟挨了多少下班主的毒打。戏班不养闲人,班主几次都想置师弟于死地,也是他从班主的手底下捡了师弟半条命出来。打着时候起,两人一直相依为命,直到张承欢成了京城第一名角儿,班主才没有再难为两人。
“师兄,醒醒。”
这是师弟的声音。
张承欢极不情愿的睁开眼,师弟正端着一碗银耳汤站在床前。
“今儿师兄要在京城巡演,且吃些清淡的,我吩咐厨子做了些银耳汤给师兄润润嗓子 ,师兄快来吃些罢,这东西凉了伤胃。” 师弟微带些笑意,一脸献宝似的说道。
“无妨,你放在桌子上吧,我这就起来 。”
“那我先出去了。”
“好。”师弟神色有些复杂。
张承欢扫了些四周,常用的闭月羞玉簪还在床边放着,旁边还有一块红色的小鲤鱼玉块,怎么来的倒是记得很模糊了,只恍惚记得,是个姑娘送给他的。到底是谁呢,张承欢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开始头疼了,最近总是这样,每当他想想起一些东西时,似乎总有个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只有他和师弟,可梦中那个模糊至极的影子又是谁?
罢了,不想了。
还是老样子,那把百鸟朝凤枪在柜前立的好好的,今晚要穿的凤冠霞帔整整齐齐的在一旁挂着,那个不知怎的坏掉了一只的翎子,已经收拾好送来在桌子放着,它旁边的是师弟刚刚端过来的银耳粥,袅袅的仍冒着热气。
张承欢端起来喝了几口,觉得有些刮嗓子,又放下了。
门外隐隐的有影子走来走去,人人都这么忙,看来今晚又是一个大场。
“师兄可收拾好了 ?”师弟一个推门进来。
“好了,就差一个翎子了。”
师弟看着镜子里的张承欢,骤然一笑:“得亏师兄是个男人,若是个女人,不知道要勾走多少男人的心呢。”
这确实是风华绝代的一张脸,桃粉色的油彩肆意的尽数渲染,又深深浅浅的点着些胭脂。
“真是精致,不过,师兄今儿的妆可与以前不大一样啊。”师弟突然有些发愣。
“怎么个不一样?”张承欢心下一惊。
“师兄以往的妆虽然像极了女人,但妆成也是满满的英气,若细细去瞧,总会让人看得出是个男人。”
“可今儿的妆,竟显的娇俏起来,少了英气,多了几分妩媚。”
“这是照哪位姑娘画的?师兄可要给我说一说?”师弟嘻嘻一笑。
“……。胡闹,哪里有姑娘?不过是一时兴起换了个妆罢了。”张承欢眉头微微皱了皱,他也不明白,到底是像谁呢?
嘶,这头又疼了。
“师兄……既然这银耳粥没吃完,我就端下去了。”
师弟声音莫名的有些沉。
张承欢没再多想,冲他摆了摆手,使劲的按了按太阳穴。
似乎总有一个人拼了命的要冲出他的记忆,他很想记起来,却又舍不得,他能强烈的感受到,所有的关于这个人的东西,都很疼。
像是很遥远的一个梦里人。
“请角儿!~”
前台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八尺木台下坐满了人,催场的班主又开始喊了。
张承欢不紧不慢的,完成了最后一笔:他在眼角处点了一滴泪痣。
不知道原因,许是那个人也有吧。
帷幕开,承欢来。
台下锣鼓响的紧,人群也在一阵一阵的叫着好。
他的耳膜被一波一波的声浪冲击着,明明是极为热闹的场景,张承欢偏偏就感觉到从未有过的难过,果然尘世浮夸,心乱如麻。
张承欢微微的叹口气,又轻轻的弹了弹袖子,移着莲步出来。
“情脉脉,意茫茫,雨打浮萍人断肠,”
“人断肠。芦花月夜啼孤雁,竹叶风霜叩小窗。生离死别,生离死别凭谁吊?水逝云飞感自伤。楼台会后,楼台会后音尘绝,别有多情泪满裳。”
他的扮相是祝英台,这是一场两人化蝶的唱段。大红色的的戏衣,看似清淡却又艳极了的妆倒让张承欢像极了一只大蝴蝶,它满场绝望的飞,再飞也飞不出自己的命数。
正当他要唱下一段时,突然他的嗓子剧烈的痛起来,再张嘴时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啊啊”声。
张承欢额头上的汗开始涔涔的流了出来。
他僵硬的站在台上,大红色的霞帔被汗浸湿了一半。
湿淋淋的一个戏子像丢了魂似的站在舞台中央,竟是有说不出来的诡异。
台下的观众开始窃窃私语。人开始慢慢散了,灯灭了,安静了,师弟狰狞的笑着出来了。不对!不对!这场景,怎会这样熟悉!张承欢脑袋里嗡嗡作响,他呆滞的看着师弟一张一合的嘴巴,这到底是个梦境,还是他回到了过去!不对的,这是哪里?明明他已经……。明明他也已经离开了戏班!明明他的嗓子再难支撑他回到戏台!张承欢的脑袋开始撕裂的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拼命的要从他的记忆剥离出来,他使劲的捶打着自己,真疼啊,疼的脑袋要裂了,疼的心都要碎了,突然张承欢号啕大哭起来,他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