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缺定定的看着李和光的脸,如月的样貌在她的脸上疯狂的变化着。
足够美艳与足够淡漠交叉着变幻,唯一相同的,甚至没有变化的,便是这双浅棕色的,带着琥珀色的眼睛。
“隐藏的真的好深啊,你到底是李如月,还是李和光?”李云缺苦涩的一笑,其实他早该料到的,猜测了一半又草草的放弃,原来他最接近真相的时候,便是怀疑这副浅棕色眼睛的时候。
“两个都不是,或者说,我是她们,她们也就是我。”李和光疯癫的笑着,由于两张脸急速的变幻使她的面目变得格外的狰狞。
“怎么,不害怕我吗?”李和光突然停顿下来,骤然的变化停止让李和光变成了李如月,让李如月像极了李和光,她们的眉眼停滞在了同一张脸上,奇怪的却是没有任何的恐怖或者令人惧怕的感觉,甚至李云缺觉得有了几分妖艳。
说不出来是美的感觉,也不是格外的恐惧,仅仅只是好奇和笑话。
这大概就是死到临头的感觉了吧,没有任何的心里,没有绝望,没有后悔,没有遗憾,甚至没有希望,如果说只有一件不甘心的事情,那估计就只有老爷子到底埋在了哪里了吧。
李云缺不止一次的尝试找过,或者企图从各位的嘴里套出来,老爷子究竟什么时候死的,又埋在了什么地方。
就像所有的人都统一了口径,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老太爷很早就走了,早到李云缺还未出生,马革尸还的人,没有地方安葬,唯一回来的,就只有他的灵魂了吧。”
可这理由,偏偏就是李云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地方,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在他的记忆里驰骋了那么多年的人,是为何凭空消失,又一点痕迹都没有。
“死之前,你可还有其他的愿望?”李和光的声音妖媚,带着极大的蛊惑的味道,媚眼如丝的舔着手指,居高临下的望着站在层出不穷的尸蟞之上的李云缺,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变成了赤红,只是这种 红又不是足够的淬炼出来的红色,李云缺小时候见过打铁时生硬的红色,被浸泡在冷水后热度以最快速度散尽时的红色,带着足够的不甘心与空洞。
老爷子说铁是有灵魂的 ,被火直接炙烤的时刻是它最绚丽的时候,这是一块属于铁的灵魂喷薄欲出的时刻。
成型的铁是死去的,也是空洞的。
是热量全部消散后的死寂,它不再拥有灵魂,它所有的最后一件东西,便是足够的锋利。
而此刻李云缺所看到的李和光瞳孔的颜色,便是这即将死去的铁的颜色。
“只有一个,老爷子的墓,到底在哪里埋着?”李云缺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沉闷,李和光眯了眯眼睛,她没有料到,本来是想给李云缺不乐意死去的纠缠,却万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半长大的小屁孩,竟然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气度。
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
李和光的声音转的很快,瞬间添上了看破世事一样的慵懒与厌倦:“你纠结于老爷子是否死去的问题,可你是否想过,他到底有没有死?”
李云缺一愣。
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象过的状况。
所有人都在告诉他那人早就死了你不必再找了,你的记忆是错的所有都是徒劳。
“你是否想过,你昏迷过去的那些天。老爷子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死了?”
“他的死是你亲耳听到的还是亲眼看见的?恐怕,都没有吧?”李和光似笑非笑的盯着李云缺。
李和光的声音就像有千斤重,一字一句的敲打在李云缺的心上。
振聋发聩。
每一个音符每一个音节的质问都带着血。
这儿究竟是什么时间?此刻的他又在哪里?若不是来寻父母,他又会在哪里?
地上的尸蟞开始一点一点的啃食着他的脚,可李云缺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
这些绿色的带着怨恨的小生物一点一点的顺着他的裤脚往上爬,慢慢的吞没了他的小腿,膝盖,手,心脏以及,眼睛。
李云缺被淹没在了层层叠叠的怨念与不甘之中。
“我当你有多少的出生入死的能耐?老头儿也不过就教了你这么多,这么的不禁打,没意思。”李和光翻了个白眼,觉得甚是没趣。
“散了散了,都回来吧。”她撇了撇 嘴,挥了挥衣袖,盘坐在房梁上的腿收了回来。
李云缺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太阳骤然的撕裂开阴冷的牢房,身上密密麻麻的尸蟞瞬间化成了飞灰。
青苔与久远的尖叫被抹去,破旧不已且斑斑驳驳的木质栅栏与墙壁顺着光路化成了墙壁。
时间变成了墙壁上的纹路,一点一点的绘成了壁画,那上面有人飞天,有人打坐,有人嬉笑怒骂,有人愁眉苦脸,众生百态,尽在画幅之上。
他们长着不同的脸,他们穿着或者拿着形形色 色的衣物,甚至还讲着叽叽喳喳的,各不相同的话。
他们的所有都不一样,只是一件——他们都拥有着,浅棕色的,带着淡淡琥珀感觉的眼睛。
昏黄又暧昧的烛光之下,坐在最高台上的女人眼睛晶亮。
这是那座他曾经闯进来的阁楼。
阁楼极其封闭,没有开窗户,阳光照射不进来,唯一能够发出光的东西,大概就是那盏似乎永远也燃不尽的蜡烛了吧。
李云缺抬头看着那盏蜡烛,火苗挣扎的晃动着,不断地跳跃,阁楼里没有一丝风,可是蜡烛所表现出来的,却是像是在风里吹着的,随时都可能熄灭的样子。
那么长时间过去了,如此剧烈的跃动,竟然连一滴烛泪都没有掉线。
“这么不愿意说话么?李云缺?”声音没了原先的媚态,变得冰冷和默然,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不知从何说起。”李云缺恭敬的作揖。
确实太多了,多的让他不知所措,甚至一再的怀疑,他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