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出现在村子里的时候,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的看着他,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发小阿亮,阿亮很是激动,一拳砸在他胸口上,“衣冠冢都给你办过了你小子跟我说你没死?!”
他笑:“死是得再等两年。”
“今晚上咱好好吃上一顿!高兴!庆祝回家,死里逃生!”一片欢呼大笑。
“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去了哪里?”阿亮把他拉至一边,压低了声音
“我找到了这帮罂粟的种植基地!”
阿亮眉头一紧,大手一挥,“等等!”
说是衙门,带上他其实也就六个人,不过是些颇有正义感的村民,年年因为罂粟被搞得骨瘦如柴的精壮大汉不在少数,也就引起了不少村民的反感与憎恶,也就费尽了心思想要除掉这帮人。
可是由于毒贩们行踪太过诡异,警戒心极强,大批村民声势浩大的捣毁肯定不行,况且这是越南境内,若不是涉及一个大型贩毒团伙的捉拿,村民自家的家人肯定不同意在如此危险的地方驻扎。这是他们在这里的第三个月,在前两个月里,他们的工作一度陷入死局,想不到在这第三个月,他失踪在森林后大难不死重新归来,竟让毫无进展的捣毁侦破工作有了新的突破口。
“我误入了罂粟种植田,地点……应该在森林中心,没有多余的土匪把守……当地人倒是很警觉……没有发现有弹药出现……”
……
这场探讨一直持续了五个多小时,结束时已是深夜,就在即将散会时,小五突然问:“那你是怎么从森林里出来的呢?地形那么复杂,我们又不熟悉,要想走出来是很困难的”
他一阵恍惚,那抹绿色的影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顿了许久后才开口:“一个姑娘救了我……”
“切……”
大家一哄而散,小五打着哈欠走到他身边:“哥,你是被罂粟花搞得出现幻觉了,还一个姑娘……看你都脏成这样了……哪个姑娘想搭理你……再说了,凶险至极的森林里哪儿来的姑娘!”
他一脸震惊,转脸看阿亮,阿亮竟然用手蒙住了脸起身就走,边走边嘟囔:“我不认得你,你这个人……”
“我……”他忽然有些发愣。
就像经历了一场梦境一样。
根据他提供的线索,他们迅速推测出了罂粟种植田的位置,重新制定了缉拿方案,在熟悉环境的当地樵夫的带领下,在其周围设下了埋伏圈,两个村落的所有壮年男人双双出动,趁其不备,迅速控制了村庄,土匪头子勃然大怒,眼见火拼不成企图弃之而去,却被沿途埋伏的村民一刀毙命,其余的毒贩们群龙无首,只得投降作罢。
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顺利的就像所有都是计划好的一样。
冥冥之中像是有神助一样。
他很着急,罂粟似火,万物成荫。
他在村庄里来回的寻,始终没有见到红菱。
他颓然的蹲到地上,看着那些一望无际的,盛开的罂粟,看那些村民们在花田里忙碌,不久之后,这片花田就会被销毁,村民们也会开始新的生活,可是红菱,他还是没有找到。
你去哪里了呢,红菱?
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突然,一簇火红出现在他面前
“红菱!我找了你好久!”他惊喜的站起来,红菱穿了很宽的大红色长裙,一直长到了脚踝,在风里飒飒的飘,“红菱……你很好看……”他感到有些唐突,不好意思的挠头笑。
红菱还是那样清清冷冷的看着他,就这样看了他许久,也许只是一瞬
“我得走了,你,保重”红菱轻轻的说,旋即转身迈向罂粟田。
他一愣。
“你去哪里?我带你走!”他焦急的想要拉住她的手,可红菱就像是透明的一样,他伸手抓住的只是一片虚空。
他追赶着红菱,红菱走的很慢,可他怎么也追赶不上,而此时销毁罂粟的大火已起,再往前走就是死路一条,旁边执行任务的村民们看他突然发疯了似的往火海里冲,便一拥而上将他死死的按在地上,他用尽了力气也没能摆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红菱消失在了一朵怒放的罂粟上,烈火熊熊,红菱冲他回眸一笑,下一秒,火舌肆噬,红菱,不见了。
“混蛋啊!为什么不救人!你们没看见有人走到火海里面去了吗?!”他歇斯底里的怒吼,村民们面面相觑,他们不认得红菱,也没看见过她,除了他,更没有见到有往大火里送死的人。
“红菱!”他一遍遍地呼喊着。
奈何四处寂寥,空洞的连回音也听不见,倒像是有一只手,一寸一寸的把他的心往外扯。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住所,难道这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梦?是这怒放的罂粟给他带来的幻觉?他不相信,也不愿相信,红菱曾经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冲着他嬉笑怒骂,怎么就这样消失了呢。
他偷偷藏起一棵罂粟种子,等它来年开花,定是像极了红菱。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我叫红菱,我从天上来。”
是的,他轻轻地笑,想起她清脆的嗓音。
你从天上来。
番外。
据说邻居王爷爷年轻时候曾经打过一场打大烟的恶仗。
可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干瘪的瘦老头子。
我从小就有在墙上乱涂乱画的恶劣行径,一个巷子里的墙壁都会被我画的面目全非,作为一个标准的熊孩子,自然引起了悠闲看书的王爷爷的注意
但王爷爷却挺喜欢我,拿着些蜜饯诱惑我跟他学种虞美人,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到底是小孩子,禁不住糖衣炮弹的穷追猛打,时间一长,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半推半就的跟着爷爷学种植。
爷爷教我种的最多的,就是虞美人,只可惜彼时我年纪太小,学艺时也太漫不经心,一点也看不懂他笑眯眯眼神背后的似海深仇,更不明白他待弄花草时的轻轻叹息。
后来我慢慢长大,成亲之后另立门户。爷爷的身体也每况愈下,见到王爷爷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有天我回家时偶然被反锁在门外,才见到了步履蹒跚的王爷爷。
爷爷还是笑眯眯的,他颤颤巍巍的向我走来,递给我一大袋种子和一幅微微泛黄的画,那双灵活的手变得粗糙僵硬,还布满了老年斑,怕是很难拿起画笔了。
待我愣过神来,爷爷已经走远了。
画幅轻轻打开,熟悉的明丽让我一愣。
那是一只游曳在纸上的火罂粟,笔触遒劲有力且纤毫毕现,那种璀璨和耀眼,以及孤注一掷的绝望与重生,在画纸上极有冲击力的炸裂开来,明明是一片炫丽,我却感到了浓重的哀伤。
炙热的让人心痛。
就像是有血在灼灼燃烧。
涅槃泣血,浴火重生,
火烧如满天霞海,江洋似鲜血淋漓。
早已去世的王奶奶,叫红缨。
为了避嫌,叫红菱。
艳彩恣洒念故人。
可现在王爷爷的坟前草也已经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