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温暖而充足,却照得她的双眼深疼,太阳花开得正旺,格外的红。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睛肿似一个水袋。离开家的时候,阳台上是她随便插下的一束太阳花根,回来阳台上都被太阳花铺满,像是一大片苔藓,绿油油的。好强的生命力!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打,尽能结下那么多枝丫,雨来了照样绿油油的,太阳晒打了它却以最热情的姿态迎接。是啊!只要不死,什么都还有希望的……这么想着她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双颊,终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安安,我出去了,早餐在桌子上等下记得吃。”客厅里传来爸爸的声音,她清了清嗓子:“好的,爸爸小心开车……”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应该没人能取代爸爸了吧。在印象里,父亲一直都是早出晚归的,母亲离去,来不及悲伤,又面对着她的病,每天忙忙碌碌自己累不累都忘记了。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见到的是一个银发满头的男人,她想流泪,而他却先流了,他说:“安安,想要保护眼睛,咱们就不能流泪……”他背着她,回了家。“看看,这是你康复的庆祝礼物。”黑色的单反出现在她眼前。
在她失明的日子里,他就是她的眼睛,每天带她走到各地,跟她描述法国一道又一道美丽的风景。他说:“安安,在忍一忍,过一年爸爸就能把国内的房间买回来,我们就可以回家了。”父亲为了她,花遍了一生的血。他描述的世界里,很美很美,就是从那时开始,她想起了学摄影,只是一个盲人学摄影,在别人听来很可笑。他白天工作,晚上回来,给她念厚厚的摄影书一念,就是五年……等复检,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带她去观看着他说过的风景,在一边看着她把所有风景都定格在照片里。无意中,她把一张圣米歇山的照片发到网上,却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被一个法国著名摄影师找到了她。爸爸说过,灾难过后便是福了。真的,那时之后她的摄影之路就很顺利,热情的摄影师愿意收她为徒并且向她传授他的摄影经验技术。无意中自己也成了一名摄影师……头发被扎得高高的,留下长长的马尾,白色T恤,浅蓝色牛仔裤,高邦帆布鞋,简单随意,冲了一把脸就拿着相机出了门。
每个人,心中都如一座湖水,风轻轻一吹,就会波动,涟漪过满湖。宋思墨也许就是戚安安生命中的唯一一粒沙子,飘过湖面,进入湖底,一番涟漪过后,怎么能在浮出水面?像他在她心里,已经是最深的位置,忘不掉了的。“他好像没有那么想我呢……”她轻轻捂着树皮,就如老朋友的诉说,老树刷的掉了一层老皮,这是同情的意思。那时的戚安安,经常拉着宋思墨逃课到这里,然后靠着他的背,就睡一个下午。这里像是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安安,咱们去约会。”每到周末,他都会打电话约她出来。只是,当时的宋思墨没有浪漫细胞,所谓的约会便是买一堆的零时到湖边,一边喂鱼一边等着她。等她到来的时候又开始喂她,三年,三年亦是如此,约会的方式一成不变,然后地点也从来没有改变过。然而,老树却成了她的朋友,那么多年,唯独它还在原地。只是戚安安却像是玩得不亦乐乎样,话说是宋思墨追她的,可最粘人的还是她。其实当宋思墨牵着她的手的时候她就已经认定,这辈子自己心底里的那个人,就是无法把一切替代的他。好不容易睡着的姚皖西被哭声吵醒,转过身,是一个女生对着树呢喃着“哎,你干嘛要对着树说话,很吵耶。”戚安安抬头,没想到树的背后会躺着一个人,“对不起。”她转过身靠着树。“是你啊……”他皱眉,到她旁边打探了一遍。她转过头,有些面熟,想了一下才想起刚回来那天也是在这里见到过的。
点头,抱着腿,把头埋了进去。“哎,你还好吗?”他轻轻拍了拍她,毫无反应。他无趣的继续躺下去,可是脑子不停转着,根本无法睡着,还是回去吧,第一天上班却又逃了出来,让哥哥怎么给那些员工一个交代。起身,回头却已经不见后面的人,要不是之前见过两次,他还真以为她是鬼呢,消失得未免也太快了吧。等等……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该不会是想不开了吧。他往湖边跑去,见她高高举起相机,对着天空狂拍着。见她认真的样子他没过去,自己转身走了。“哎,阿西,去哪呢,我正要找你。”姚皖梁从他办公室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堆文件。“有点事。”他尴尬的看着他,逃班,第一天上班就逃班……“等下会有个新摄影师过来,你招待一下,我有事要出差一下。”姚皖西又忙着离开了。看着匆匆忙忙的大哥,嘴唇动了一下,干裂得发疼。真是的!他在心里暗骂了一下抽出纸巾一擦,上面就映有暗红的血丝。“原来你叫戚安安?”看着徕卡单反挂在脖子上,桌子上安静的躺着几张照片。看了一下她的穿着,却没有一点是刻意打扮,那么随意,让人舒心。只是如果是哥哥看到这样子的她,肯定会以不认真对待来批评的。“是的,您好。”她很正经的看着他。他起身端了一杯水给她“抱歉,今天总经理有事,我是他弟弟姚皖西让我来接待你。”拿了桌子上的相片,看似很美的风景,拍起来显得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好吧……”她咬了咬嘴唇,对他一个微笑。“我比较擅长拍风景画,不知道贵公司需要不需要。”风景如画,曾经有个人跟她说:“风景如画,我相信你也是一道风景,如诗如画。愉悦地生活,人本如此。”那时,就是这句话变成了一道光……她喜欢把自己,投入风景里的每一物,感受一切的美好。“戚安安?”他在她眼前晃着手,仍见未动。想什么那么入神?他皱眉,眼前的人,越看越看不透,让人无法融入到她的世界里。开门声把两个人都拉回神,一同望到门口,见西装革履的他进来,逆着光,戚安安看到他眯着的眼慌了声,这是她以前认识的他经常有的表情。他闯入她生活的,便是那个下午,逆着光走进教室的男孩,眯着眼:“戚安安同学……”没等她说话就已经拉她离开了教室。“戚安安,做我女朋友吧,我带你去吃遍所有桐城的美食。”他真的决定把她当猪养了。就是在那个夏天的这个时候,他带着她去吃火锅,吃麻辣火锅,感动得她直流泪。“你终于为我流泪了……”他一边帮她擦额头上的汗,一边大笑。“辣啊,宋思墨你混蛋!”她一脚踢了他,他却不紧不慢的在那里唱“辣妹辣,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辣……”临桌的骂了他们一句又一句神经病,他似乎都很高兴。“哦,宋医生?”姚皖西抬头,“我父亲还好么?”他腾出一个位置。他点头“我待会再来找你吧,关于你父亲的情况。”影子慢慢的被打在墙壁上,拉长。
形成的风景,让人无法融入,无法猜测,只是她明白,他的眼里没有她。“我家请的医生,听哥哥说他可厉害了,24岁,年轻有为,国内赫赫有名的医生!”他看了面无表情的她一眼“看你那样子,该不会没听说过他吧?”她勾了勾手指,指甲几乎要被折断,嘴唇动了动“我刚回国……”“咦,我也是刚回国,刚从法国回来”他看着她饶有兴趣的说。“哦”她抓了桌子上的相片“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这是什么面试?那个人说,公司的规矩,所以她必须也要经过面试。可是和眼前的人,完全是闲聊,房间里的冷气冷得让她开始烦躁起来。“等等啊”皱眉,“不好意思啊,今天最主要的,是要请摄影师吃饭。”哥哥说,一个非常厉害的摄影师,怎么样也得把她留下。“不用了,谢谢。”她毫不犹豫的走出了办公室。他跟上来“我送你回去吧。”却见宋思墨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很有耐心的等着他。戚安安回头紧皱着,他尴尬的干咳了一下。“你忙吧,我先走了。”她慢慢的走着,到他坐的椅子边不自觉的低着头,最终还是不敢看他。“哎,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宋思墨起身,摇头替给他一袋资料“你父亲最需要的是一个适合休息的环境,不能有外界的刺激,就是他要做什么都尽量顺着他的心,否则……”说了一大堆,他抓了一把汗,走廊里的气温像是突然升高,他整个人都变得急躁起来。作为一个医生,最基本的就是要有耐心,对待每件事情都要心平气和,今天又再一次什么都做不到了。
他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啊,抱怨?悔恨?不是么,他永远都是那么不理智,一旦认定的事就什么都不想改变了。他一直认为,这就是一种病,强迫症,一个医生有强迫症,说出来一点都不真实啊。“宋医生……”姚皖西清拍了他一下,这些人怎么那么爱发呆!他举起刚才戚安安遗漏的一张照片“如果你们认识,我会怀疑你们两是不是兄妹。”他不看画里,但是画背里的签名又把他拉出了神。“哎,思墨,你看,要是以后我出名了我的签名就值钱了,过来……”然后她就很霸道的坐到他的位置,把她自己的名字写在他每一本书上。“戚安安,戚安安……戚安安……”龙飞凤舞的签名就只有他看得懂了,他想。“谁教你这么写自己的名字的?有用吗?又没人看得懂。”他拍了一下她的头,“这样写,才有人看得懂。”他把她的名字一笔一划的写下。“噗嗤!”某人的口水差点就飞到他脸上,没想又被她马上反驳:“就是让人家看不懂才叫签名。”她理直气壮的说,他只好闪到一边看着她不说话。“宋墨,你别装斯文,你起来和我吵,不然每个人都说我欺负你。”接着她又开始拉他,不停捏着他胳膊。“我就是喜欢被你欺负。”他抓紧她的手,笑嘻嘻的说,她满意的笑了起来“思墨,我这辈子都要欺负你,你只有我一个人能欺负。”那么霸气,宋思墨却开心得要命。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变了么?真的变了,六年,就只有他一个人整天坐在原地了……“哎,你怎么了?老爱发呆。”姚皖西又晃了晃手,照片在他眼前晃着让人有一股眩晕感。
“不好意思,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他摇头在心里苦笑一下。抬起沉重的脚,转过身,手不自觉的往眼角一抹。戚安安刻在心里的某个角落早就生根发芽,只是他不知道那是他无法抹去的刺,爱多了会痛,却又无法不爱。“戚家已经把房子卖了,不知道去了哪里。”陌生的女人声音无数夜里在他脑子里转,转来转去便成了梦。许多诺言就在那时灰飞烟灭了吧……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一滴又一滴的雨,他直接开车去了小公园。下车的时候,雨一丝一丝的迎面而来,他没有撑伞,一个人向湖对面的老树走去。已经好久不来这个地方了,从那时决定忘记她的时候也有两年了,分开了六年,记忆犹新,他很痛恨自己。他真的以为时间可以淡化一切的,只是,即使一切都改变了,他对于戚安安的感情里,还是痛得牵肠挂肚,痛得要死要活还是那么心甘情愿的想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