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侍女送来的居然是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还亲自研好了磨。笔是狼毫，砚台包在红木的盒子里，搁笔的架子是上等青花，就连写字的纸都是烫金描花的小笺，虽达官贵族之中并非稀奇玩意，但是足见天舞坊待客之细致。
陆洵凑过来，看姚半夏写在小笺上歪歪扭扭的潦草字体，忍不住皱眉抽出两张，“暴殄天物啊。”
“总比摆在柜子里受潮了好。”姚半夏才没那么多诗情画意。
写来写去，总算是写到了第十五个愿望，天色已经不知不觉黑下来。侍女悄悄进来换了一道茶，送上几盘点心，点起了屋内的几盏灯。光亮透过灯纱摇曳不定，给屋内染上一层暧昧的淡红色光芒。
窗外忽而飘来钟鸣。
四人不约而同朝着窗外望去，几个舞姬由舞台背面的画舫踏上舞台，随着一声琵琶的脆响，乐曲缓缓流淌，舞姬随着节奏轻轻舞动腰肢。
看似不过是群舞，并无中心，舞步虽然优美，动作也整齐，却也流于寻常，跟想象中的期待相去甚远。
“不忙，只是暖场的舞蹈，若有兴趣，看看无妨。”陆洵不是第一次来，自然知道些门道。
“但是跳的也不错啊，比上次宴会那个谁谁谁的女儿要好多了。”姚半夏左右也想不到其他的愿望，干脆放下笔，拿了块糕点坐到窗边。“若独舞，必定也非常好看。”
“这些在天舞坊的舞姬之中，不过是中等罢了。”陆洵口气不小。
“经验倒是不少，不过你也太不尊重人家的劳动成果了吧。”姚半夏拉了宁德过来，“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呢！”
“天舞坊在城中盛名，即便是官家的闺秀也会进入坊中学舞，可惜她们鲜少抛头露面，当众表演。”陆洵端着茶杯过来，“比起舞姬，那些大家美人也别有风韵。”
窗边的两人不约而同甩了个白眼给他，十分鄙视他这种两眼只看的进美女，色中饿鬼的模样。
第二支舞蹈有些类似外邦的胡旋舞，一反刚才的婉约内敛，妙龄少女穿着异族服饰，裙摆上缝满铃铛，随着舞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这次倒是热闹了些。”
“小洵子，乐清到底什么时候才出现啊？”这类舞蹈宫里也见过不少，对宁德的吸引力也不太大。
“下一舞是今年的魁首芙蓉姑娘，之后应该就是乐坊主了。”陆洵的情报还真不少。
“芙蓉啊……”不自觉扫了桌上的莲花灯一眼，话说对这个名字真的是……熟悉到泛滥。
不愧是魁首，这边乐曲一停，就听到附近有人声骚动，隐约喊着她的名字。一朵朵花自小楼上被投入水中，舞台周围飘散出淡淡的水雾。
“粉丝还不少呢。”
才感叹了一下，几个壮汉抬着一面大鼓走上来，上面一个粉衣少女跪坐。
“咚！”少女自鼓面上跃起，双脚踩着鼓点，一阵急促的鼓声自她的足尖传出。船上传出响板的声响，伴着鼓声的韵律，时快时慢，配合默契。所有人都不自觉屏住呼吸，生怕传出一点声音，破坏这和谐。整个湖面只见少女在鼓上起落跳跃，仿佛一只飞鸟，在空中翻飞，划出一道道华丽的弧线。仿佛天生就有一股吸引人的力量，无需任何人配合，无需多余的乐曲修饰，便已完胜之前种种。
随着最后一下鼓声止息，姚半夏和宁德都喘了一声大气，看着被抬下去的少女，头一次有些意犹未尽。
“好厉害啊。”宁德撑着下巴呆呆看着空下来的舞台。
“要是我，肯定两下就把鼓踩破。”就算是会轻功，姚半夏也不禁觉得神奇。
没人接她的话，换了沐豫章在，肯定会吐槽她说什么，就算是铁做的鼓她都能踩破之类的吧。稍稍有点无聊。
“乐坊主就快要出现啦！”宁德揪住她的袖子，紧张的手指微微发抖。魁首的表演都这么厉害，那个千呼万唤的乐清又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正想着，画舫中传来悠扬的古琴声，轻轻浅浅如一汪溪流缓缓自弹琴人的指尖淌出。头顶似圆未圆的月亮也仿佛醉了，月华随着琴声流泻，又与琴声融为一体。
“若嫣小姐的琴声依旧美妙啊。”陆洵忽然来了劲儿，趴在栏杆上陶醉的说。
“就是那个大学士家的女儿吧。”宁德嫌弃的推了推他，“在人家那儿碰了那么多冷钉子，居然还不死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陆洵腆着脸。
“那就不是乐清了啊……这次不是该坊主表演了吗？”姚半夏对琴声的鉴赏力一般，心心念念倒是惦记着别的人。
忽而一叶轻舟随水漂来，船头站着一个清俊少年，水蓝色的长衫随湖风微展。只是那淡淡的一个身影，绝世风华便让天地顿时失色，时间也仿佛停止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只集中于他。
姚半夏也看的出了神，从小到大看了那么多的美男，今日却真真正正看到了美人，超越了性别。
琴声悠悠，如怨如慕，辗转反侧，美人忽而从船头凌空跃起，一把长剑映着月光流转。乐清踏水而来，经过之处如蜻蜓点水，在湖面画出一个个圆圈样的波纹。宽大的袍袖随着动作舒展，像一只蓝色的飞鹰，在湖上尽情舒展着翅膀，随着琴声动作。像是在耍剑，又像是在跳舞，剑花折射月光，投射在湖面，平静的湖水中仿佛也绽出了一朵朵炫目的银色花朵。
花开了一路，乐清如踏花而来，一路上了为他专属的舞台。长剑飞到半空中，袍袖中飞出长绫，在舞台上飞转。在那么多舞姬手中，如水一般轻柔温软的东西，在乐清手中却更加灵活，且不乏阳刚之气，自成一格，不流于俗套。有这样的人，这样的舞，无怪乎年年都有人为了入场的信物争破头，只为了一睹乐清的风采。
还没看完，姚半夏的双眼已经化为星星闪烁，计划着来年也要加入抢票大军之中。
香风袭来，舞台上不知哪儿飞来无数红色的花瓣，火红的颜色，给清冷的人染上了几分温度。红色的花瓣，蓝色的衣，黑色的发，白玉般的人……太多太多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如梦如幻，仿佛将观者随着琴声，带入一个虚幻美好的世界，让人宁愿深深坠入这梦境，永远不再醒来。
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原来一把剑也可以舞的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