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樊阳令的府邸,沐豫章和顾雨辰对坐,却并无话,只是各自皱眉冥思,整理思路。就在一切安静的让人想睡觉的时候,屋子的一扇门平平飞了进来,“哐当”的一声狠狠砸在地面,从中间裂成两截。另一扇门半挂在门框上,也是摇摇欲坠,犹如即将被秋风扫落的最后一片叶。
姚半夏横眉怒目站在门外,双手叉腰呈泼妇状,但脸上一颗颗的红斑在那张气的变形的脸上分外喜感。
“夏夏,出什么事了?”沐豫章紧张的站起来。
“哼!还敢问我什么事!”姚半夏的口气不善,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指指着坐在一边的顾雨辰,“都是你找来的这个庸医惹的事!”
“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顾雨辰站起来,慌忙摆手。
“误会?”姚半夏拉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一截藕臂,上面也是布满了红斑,“上午跟你争执过后,回去没多久我就浑身发痒,开始我还以为是天气暑热,并未在意。谁知午睡之后一起来,浑身就长满了红斑!你说,是不是你说理说不过我,就暗地里给我下了什么毒药!”
“夏姑娘,这是从何说起啊!”顾雨辰摆手的频率更勤了,活脱脱一个有理说不清的小媳妇样。“我们顾家向来只会治病救人,怎么会用毒药害人!”
“我今日足不出户,除了你们主仆二人,见过的就只有王爷和紫衣。你如此否认,难道是暗指王爷谋害亲妻咯!”虽然口中说是中毒的受害者,姚半夏的嗓门和气势却丝毫未减。
听见“谋害亲妻”这四个字,沐豫章愣了片刻,但是看顾雨辰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开口劝道,“夏夏,雨辰是医仙顾家之人,定不会害人,或许你只是吃错了什么才会如此。”
“王爷说得对!”顾雨辰擦擦额头的冷汗,“不如让我为姑娘把脉诊视,先治好这疹子,再慢慢找出病因。”
“哼!看来你是想着毁尸灭迹吧!”姚半夏一听,不仅丝毫不松口,还一把扯下帷幔,灌入内力朝着顾雨辰打过去,“要治病,先跟我算清这笔账再说!”
顾家以医术见长,可是却不似药师谷,还要兼修武艺,一家人最多就是练练太极之类的强身健体。顾雨辰面对突然发难的姚半夏,只有束手无策,拼命后退逃避的份儿。黑衣和紫衣也都不在场,沐豫章在一边看着也是爱莫能助。
不过是寻常的布幔,一击之下虽然落了空,却将顾雨辰刚刚坐过的椅子打了个粉碎,可见其内力不凡,下手也几乎是毫不留情,几乎可算是杀招。
“夏夏,你怎能在樊阳令家中杀人!”沐豫章趁着一击之后回力的间隙劝道。
“敢下毒害本姑奶奶,只要一条命都算是便宜他了!”姚半夏红了眼,根本听不进劝告,“王爷你别管,待会我了解了这桩,自会处理善后!樊阳成地广人多,神秘消失个一两人,谁会注意!”
顾雨辰一听,激起一身冷汗,哆嗦着身体,本能的朝着自家的小厮方向退去,可惜看着当头罩下来的帷幔,身后贴着墙壁,已然避无可避。
眼见那要命的一招就要打下来,原本忠心护主的小阮却忽然身子一矮,灵巧的朝着一边滚过去。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大概就是眼前此景。
顾雨辰双腿发软,绝望的闭上眼睛,脸上感觉布幔飞来的劲风,擦的他生疼。脑中正想着竟如此死的不明不白,哀戚不已,却只听耳边“哎呀”一声轻呼,“咕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良久却未有疼痛之感。战战兢兢的睁眼一瞧,那一条布全数避过了自己,缠在躲开的小阮身上。
拍拍手上看不见的灰尘,姚半夏冲顾雨辰吐吐舌头,走到沐豫章身边,“怎样,我比那顾家的脓包管用吧!”
“只听说你让紫衣找了这几天接触过尸身的人,又让他查有没有容貌不清的男尸,怎么就如此确定这小厮就是凶手?”沐豫章显然也并不知情。
“刚刚看他躲开的时候,身手如此敏捷,还看不出吗!”姚半夏抱着手踢了踢被裹成粽子的小阮,看他挣扎了几下,却又似被抽干了力气,这才放心的捡了张还完整的凳子坐下。
“夏姑娘别开玩笑了,小阮只是为了保护公子,跟着护院练了些粗浅的功夫”小阮辩解。
“夏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案发之时小阮一直跟随在我身边,怎么会是凶手呢。”顾雨辰也道。
姚半夏冷笑,随手将茶盏扬起,一下子泼在小阮的脸上,“小子,虽然你这张面皮做的不错,又收敛了内力和武功,可是练武的人呼吸吐纳和行走之间,总还会有与常人不同的地方。那个无人认领的男尸我去看过,虽然你用刀划的皮开肉绽,可是却掩盖不住剥落人皮的药水味。”
“怎么会!”顾雨辰大惊。
“怎么不会!只是他这面皮做的匆忙,有些程序还未来得及做,且与其本来的面部骨骼有差异,怎么看都别扭!”姚半夏咂咂嘴,“紫衣,差不多了!”
紫衣从外面闪身进来,一把就揭开了附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小阮的娃娃脸之下,藏着的赫然是另一张脸,此男子略微精瘦,鹰钩鼻,双目泛着狠戾的光。
“就凭这些,你便断定我是杀人凶手了吗!”伪装揭开,那人也不再掩饰,用原本稍显粗沙的声音问。
“谁让你身上不仅有腐烂的味道,还有美人醉的甜香。”姚半夏揉揉鼻子,“两种味道虽然都很细微,不过我从小闻遍百草和各种气味,刚才借故走近些就闻的清楚又明白。紫衣查过,你并未进过义庄,只是在外等候,而且还找了这几天接触过美人醉的人给我闻。我闻了一圈,发现你身上的味道,居然比事发第二天,到过现场的捕快身上的味道还要淡,这足以说明你接触毒物是在此之前。你倒是聪明,找了个最危险,却又最安全的地方藏身。小阮整天跟着顾雨辰,他那一身浓烈的香气,足以掩盖你身上逐渐淡去的味道,瞒过大部分人。”
“他这几日伺候我,难道不可能是透过接触才沾染的吗!”顾雨辰问道。
“美人醉不会通过活人的躯体沾染,只有死者,或者是碰过毒药的人。”姚半夏自信的笑了笑,“这个特性,恐怕就连问天阁的人也少有知道的。”
她家老头似乎跟问天阁的人有过节,于是本着知己知彼的原则,硬是找到了这种毒药,拉着他们一起搞研究。人多力量大,对于这种毒物的一些特性,她知道的或许比现任阁主问涣还要清楚。
“赶紧把不属于你的东西交出来,”姚半夏对着那杀手,又冷起脸,“你刚刚吸入了化功散,左右也逃不掉了。在我拿出十大酷刑严刑逼供之前,你还是乖乖配合,免得被折磨到半死不活,结果也还是一样。”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一脚就朝着粽子的下盘踢过去,只听清脆的“咯嘣”一声,那男子立刻惨叫着在地上滚动。
“我这一脚只是让你一条腿分筋错骨,小小警告而已,再不听话,后果自负!”姚半夏说完,不自觉瞟了沐豫章一眼。唉,为了维护他安王的良好形象,她在这场戏里的反角,可是唱定了。
之后黑衣紫衣押着人,顺便送顾雨辰回住处,剩下姚半夏和沐豫章两人。半天没说话,静静旁观的沐豫章,看着如释重负,烂泥一样窝在椅子上的姚半夏,总算开了口,“辛苦了,赶快吃解药吧,你这一身疹子久了不好。”
“哼!”姚半夏扔了一颗药丸到嘴里,“我说直接抓人多好!非要搞这么一出,拐弯抹角的也不嫌麻烦!你倒是仁德了,传出去行情看涨,我却少不了要落下个泼妇的名声,只有走低的份儿。”
“能借此机会,让顾家欠我个人情也好。我有个朋友还想和顾家合伙做做生意呢。”沐豫章看姚半夏吃了药,红疹却未退去,不禁走近了些。“这凶徒为人谨慎,可这几日他都只是在别院内活动,相信物件就在附近。如果顺利,我们就可以亲自护送贡品返回都城。”姚半夏无言以对,她觉得自己无非是从一个大坑,跌进另一个更深的大坑而已。
“放心,以后如果你找不到下家,我负责给你养老便是。”沐豫章坏坏的笑了笑。
姚半夏恨得牙痒痒,却敢怒不敢言,“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他绝对是早有预谋,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