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摇曳,独自坐在新房里,姚半夏的心情竟有些莫名的紧张。奇怪了,明明是自己的房间,只不过多了些红绸喜字装饰,明明知道今晚不会发生什么事,可胸口的心脏还是疯狂的撞击着肋骨,整个人都不踏实。
大概是气氛使然吧。
还想着等候的时候小小眯一觉,补充一下这两天消耗过甚的精力,可是很努力闭上眼睛,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正郁闷着,忽然耳尖的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人数貌似还不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闹洞房?哼哼,太好了,单身派对没机会弄,闹洞房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找乐子,省的跟沐豫章孤男寡女处的尴尬。
正暗自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姚半夏却郁闷的听见她家老头中气十足的声音,“你们都回去吧!让他们好好休息!”
“师傅,今天是师妹的大喜日子,咱们闹一闹才喜庆啊!”秦艽最爱八卦凑热闹,一听没热闹可以凑立刻哀嚎。
“岳父大人体恤小婿身体欠佳,也考虑到近日各位辛苦,扫了大家的兴致实在抱歉。”沐豫章的声音随后响起。“就让紫衣黑衣作陪吧,灵儿巧儿要好好侍奉。”
“你们要闹的自己去玩吧,我去休息了。”姚天雄算是默许了,“今天是夏夏的洞房花烛夜,你们谁也不许去打扰。”
因为有美女倒酒伺候,脚步个个都十分轻快,算是看透他们。外面闹了一阵子,随后便安静下来,看来是成群结队的走了。姚半夏知道没什么余兴节目,闷闷的坐回床铺,随手抓了一颗红枣磨牙。
房门轻轻被推开,沐豫章小心翼翼走进房间里,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是第二次进这间房,经过一番收拾,比上次看来要好得多了,至少不会只比狗窝干净。抬眼看到穿着吉服,安安静静,直挺挺坐在喜床上的新娘,沐豫章倒是有些意外。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该去掀盖头吧。
手微微抬起,在长袖中紧张的握成拳头,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房间内的安静,却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干涩。咳嗽了两声,小心翼翼的朝着新娘走近,却听见“嘎嘣”一声脆响。
下意识的看了脚下,却忽然发觉声音的来源并非自己。正迟疑着,蒙着盖头,端庄静坐的女子开了口,“咕咚,你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快点掀盖头啦!”说话的声音之前,伴着一声吞咽的轻响。
沐豫章忽然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真的跟傻瓜没两样,无声的失笑,摇摇头,伸手将那盖头揭开。知道她是个美人,可是这样一眼望过去,精心装扮过的她却还是令他惊艳。
白皙如羊脂的脸上,五官精致而分明,樱唇翕动,双颊泛着粉嫩的红晕,一双大眼水汪汪的望着他,让人心生怜惜。
二人视线相触,就如同过电似的,慌忙弹开。沐豫章视线向上移,看着她头上的花冠道,“素闻药师谷珍品甚多,今日单看这百花明珠冠就知所言非虚。”
姚半夏倒是没那么多的讲究,将刚刚捏开的花生扔进嘴里,走到旁边妆台前,撩开遮挡视线的珍珠垂帘,“有多珍贵我就不知道了,只是这是当年娘拜堂时戴过的,爹一直好好的保存着,等我成婚的时候用。”
“岳父大人又是从何得来的呢?这百花冠似乎并非中原之物,你看冠上雕琢的曼陀罗和漪珞花,都是只有西域才有的花……仔细看,这些花似乎都是以一棵树为基,最大的明珠就镶嵌在树上……”沐豫章似乎对花很有兴趣,特地凑过来仔细研究。
姚半夏今夜特别敏感,一见沐豫章贴过来,便不由分说将他推开,“哎呀,你凑那么近干嘛!我们的协议上可写明了,不许做出逾矩的行动!”
她觉得,此时此地沐豫章这样的举动,无异于借故套近乎,想要趁机对她不轨。推开了他,姚半夏连忙对着镜子摘下花冠,将他亲近自己的借口锁进妆台之中。
沐豫章意识到姚半夏的态度,背着手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长夜漫漫,我只是想找点事情做……”
“那你慢慢找,我先吃饭了!”姚半夏解开腰带,将最厚重麻烦的两件外袍脱下来,轻轻松松去外间的桌边坐下。还没坐稳,沐豫章就跟了出来,坐在对面,笑眯眯望着她。
“没事傻坐着笑不吃饭干什么!你今天是不是喝了三鹿?”姚半夏越吃越不自在,一把将筷子如旗杆似的插进白饭里,“不对,我看你是从小喝三鹿。你全家都喝三鹿!”
“原来这酒叫三鹿啊,好名字。”沐豫章侧首端起应该与姚半夏分饮的合卺酒,闻了闻道。
都是信息不对称惹的祸。
有输出没反馈的骂人,实在是件很无聊的事情,为了抚慰已经饿了大半天的肚子,她又埋头吃饭。
二人对坐着吃饭,可是饭也总有吃完的时候,当姚半夏慢吞吞将最后一条小葱塞进嘴里,桌上除了菜汤,再无第二筷可下。将小葱嚼了又嚼,姚半夏放下筷子,“吃饱了!去睡觉吧!被子归我,其他的你看着办。”
新婚之夜,寝具只准备了一套,姚半夏决定先下手为强,没等沐豫章开口就将分配尘埃落定。
“辛苦夏夏。”
“不用。”姚半夏摆摆手,“昨天没时间给你扎针,今天补回来。”
二人和衣坐在床榻上,沐豫章微眯双眼,慵懒的望着熟练给自己刺穴的姚半夏,心悄悄随着烛影摇曳。“夏夏对所有病患都是如此悉心吗?”
“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大夫和保镖,雇主的希望就是我的愿望,雇主的要求就是我的要求。”姚半夏打了个哈欠,揉揉发困的眼睛,强打精神。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真是和睦相爱的新婚夫妇呢。”
“请省略掉相爱好吧。”姚半夏纠正。
“不知道夏夏有没有听过日久生情。”沐豫章不依不饶。
“你是不是太累了不清醒?要不要我用如来神掌给你当脸两锅贴,让你缓缓神?”姚半夏这一针稍稍深入,力气大了一分,立刻痛的沐豫章讨饶。
“夏夏,我也是觉得无聊随便说说。”
“那我也随便扎一扎吧。”
“不感兴趣便算了,说说王府的事情,让你提前熟悉一下。”为了避免新婚当夜出现血案,他慌忙转移话题。
“那先说说你王府有多大,家里有多少丫鬟家丁护卫,在都城还有多少田地吧!”姚半夏随口问。
“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那怎么一样,现在我可是名义上的女主子,得详细了解一下才行。”其实说老实话,上次根本没认真听,这次身份不同,关乎切身利益,当然得了解的清楚些。
“我住的王府是皇上御赐,在皇城东边的东安门附近。”沐豫章笑了笑道。“府邸有多大倒是没测量过,只是那宅子原本是大皇子的,是城中闻名,最大最豪华的。”
“你把人家从皇帝的位子上扯下来,害的他满门被株连,居然还心安理得住他的宅子,也不怕他变了鬼回来找你算账。”姚半夏一听,当下觉得有些不舒服。
“成王败寇,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夏夏过虑了。”沐豫章舒舒服服在里面住了几年,倒也不以为意,“府中的下人倒是不曾沿用旧人,五十余人都是精挑细选,单是外貌一项都极为出众。”
“哎呀,原来你也是外貌协会的啊。”姚半夏顿时觉得沐豫章可爱了许多。这样就好,从美男堆里转移到美人堆里,落差不会太大,应该也不会不适应。
“既然夏夏感兴趣,我就详细介绍一下府中的人员吧。”沐豫章撑起身子,趁着姚半夏心情好,稍稍贴近了些。“府中有丫鬟十五人,平常常见的有八人,分别叫……”
虽然有美人这个事实的确让姚半夏感到开心,可是随后沐豫章如同流水账似的介绍就让她不太待见了。本来就已经够困,够想睡了,再被那如念经似的介绍催化,姚半夏的上眼皮就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地心引力,不断向下耷拉。
就在沐豫章刚要介绍到扫地的第二位小厮时,她就正式被周公召唤去下棋了。沐豫章才开了个头,抬眼发现姚半夏已经闭上眼,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看来是睡熟了,可是却还犹自握着一根金针,刺而未刺。脑袋微微垂下,双目紧闭,身子还维持着刚才的样子,半靠在床架上坐着。
是不是该为她在下面铺好床,叫醒她去睡呢?
才犹豫了片刻,沐豫章便否定了这个念头。拔掉脚上的金针,一一放回针袋,他伸手去拿被握在手中的那根。才微微使了点劲,在金针离手的瞬间,姚半夏也随之倒了下来,靠在沐豫章的肩膀上。
本是温香软玉在怀,又是洞房花烛夜,就算发生点什么也没什么……沐豫章不自禁抬起手,轻抚她腮边垂落的发丝,视线触碰到她孩子般的睡颜,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将姚半夏放倒,盖上锦被,沐豫章躺在她身边,拉来袍子盖在自己身上。临睡前,他最后一眼看着熟睡的姚半夏,轻若未闻的说了句,“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