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代子谦重又侧躺下。
他每天的姿势,就是趴着,侧躺,日复一日这样,便是对一个被鞭刑者最好的折磨,再这样半个月下去,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崩溃。
赵文珊在一旁守着儿子,心里总是不踏实,怕儿子会因此而落下病,比如双腿的功能性障碍。
“不行,我得去问问御医。”
赵文珊交待宫女照顾代子谦,起身去太医院了。
代子谦不习惯身边有个陌生的女孩子照顾着,他让那宫女出去了,一个人坐,坐不下,起,起不来,很有些焦躁,随手拉开了床边抽屉,里面一个彩色的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拿起了那盒已经开启,且被用去一半数量的杜蕾丝,嘴角玩味地一勾,如果,他的父皇和母后,有了第二个儿子,那么,他是不是就不用继承皇位了?
代子谦目光在房间里找了找,看到了梳妆台上静静躺着的钻石胸针,赵文珊和楚天大帝此次旅行中,一直戴着的。回来时,便摘下来放在了梳妆台上。
代子谦打起精神,两手撑着身体,吃力地将双腿挪下床,又咬牙忍疼地,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梳妆台旁,因为伤口崩裂,他现在身上的伤比刚来的时候还要。
代子谦拾起那枚胸针,用尖头部位在那盒杜蕾丝里扎了几下。
“母后,对不起了,为了您的儿子和小孙子只能再辛苦您一回了。”
代子谦把胸针放回,又吃痛地走到床边,把那盒被扎了好几个不细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小孔的杜蕾丝放回抽屉里,然后又把自己挪回床上。
赵文珊回来的时候,代子谦趴在床上,合着眼睛,气息均匀,俨然已经睡着了,她便悄无声息地在床边坐了,担忧的眼神凝视着她伤重未愈的儿子。
御书房里,楚天大帝一人独对外面点点星火,这段时间习惯了去皇后寝宫下榻,一个人本就心事难平,就更不想回自己的帝王寝宫。
“陛下,时候不早了,是否要回寝宫去?”
达文在身后小心提醒。
楚天大帝叹气摇头,“我怎能睡得着呢?”
儿子的伤有痊愈的时候,但妻子的感情,他还有办法挽回吗?
“达文,如果你是朕,子谦的事你会怎么做?”
楚天大帝问他的御侍。
达文笑道:“陛下刚正无私,所以是受民众爱戴的一代明君,臣就只会护着自己孩子,所以,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臣子永远成不了皇帝。”
这问题等于白问,楚天大帝心中没来由地开始懊恼。
想到今日在新闻上看到顾亦凉参加世界经济论坛,之后携妻乘船游览维也纳的消息,楚天大帝决定,也得让那两口子闹心闹心。
凭什么,他儿子因为他们的女儿挨了鞭刑,那对夫妇却又是经济论坛,又是游览维也纳的,日子过得美哒哒。
楚天大帝当即吩咐达文电话给顾亦凉,也不管什么时差不时差,不管他这里晚上,是维也纳的几点,便把电话打到了顾亦凉的手机上。
顾亦凉受邀携妻参加在维也纳的经济论坛,白天又去游览了维也纳,此刻双双睡得沉。
加国的晚上八点,是维也纳的凌晨五点钟,也就是说,楚天大帝让达文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顾亦凉和李云帆还睡着。
手机是静音模式,顾亦凉并没有听见铃音,两个小时后,顾亦凉起床,看到手机上加国号码的来电,便回拨了过去。
“你好,顾先生,我是楚天大帝御侍达文。”
达文温和有礼的声音传过来时,顾亦凉怔了怔,轻敛眉目,“有事?”
他和楚天大帝私下并没有联络,所以,达文的电话,应该是关于星辰和代子谦的婚事。
达文微笑道:“加国陛下诚挚邀请阁下和顾太来加国,就女帝陛下和太子殿下婚礼一事,进行协商。”
顾亦凉轻敛眉目,“这件事,两国陛下决定就好了,我们什么意见并不重要。”
女儿是斯国女帝,代子谦是加国储君,他们的婚事,他这个身为岳父的普通人,说的话怕是没什么份量。
如果星辰只是他的孩子,而非什么女皇帝,他这个做父亲的定会为女儿争取最大利益,为女儿的幸福保驾护航,但现在,他不认为自己有说话的必要,他的女儿,已经足够可以为自己谋划得很好。
就比如,前阵子,她让代子谦主动将名下所有股分转移到她名下那样。
达文道:“顾先生,您和顾太是女帝的父母,女儿的婚事,父母出面是很正常的,女帝陛下身分特殊,又怀着小皇孙,并不方便来斯国,所以还请顾先生顾太,务必为女儿来一趟。我家陛下在肯辛顿宫恭候二位。再见,顾先生。”
达文把电话挂了。
顾亦凉皱皱眉,他总觉得楚天大帝叫他过去,目的不单纯。
但事关女儿的婚事,他还是决定和李云帆亲赴加国一趟。
转天下午三点,顾亦凉和李云帆乘维也纳到加国的国际航班飞抵加国首都。
楚天大帝派达文将他们接到了肯辛顿宫,并安排他们到肯辛顿宫的贵宾客房休息。
达文将他们安顿好后,说道:“顾先生,顾太,陛下现在在开会,皇后娘娘在寝宫照顾太子殿下,要晚些过来见二位,请二位先在这里休息用餐。”
李云帆惊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顾亦凉也是一脸吃惊,一个健健康康,生龙火虎的少年,几时需要人照顾了?
达文就等着他们问起代子谦呢,便一脸忧愁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您想来是不知道,太子殿下执行公务的时候私留斯国,违反军令不说,还犯了通敌叛国罪,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太子殿下,早就被秘密处决了。”
“现在殿下被开除了军籍,还被处以鞭刑三十下,皇后娘娘正为此事跟陛下闹着要离婚呢!”
达文说。
李云帆和顾亦凉皆是震惊无比,李云帆的脸更是一下子就白了,“那子谦现在怎么样了?”
达文还是摇头,“哎,太子殿下生生受了三十鞭,骨头都露出来了,现在,还在皇后寝殿养伤呢!”
顾亦凉太阳穴一阵狂跳,代子谦被鞭刑,他真是始料未及,当初,他也不知道,代子谦在迪卡宫是执行公务未归,只当是星辰有孕,他过去陪伴的,却不想是这么回事。
军人最忌不服从命令,代子谦私留斯国,确是犯了大忌。
“我们现在方便去看看太子殿下吗?”
顾亦凉问。
达文道:“容我通禀一下,两位稍等。”
达文走了。
顾亦凉非常担忧感叹地说道:“早就听媒体说过加国鞭刑极其残酷,鞭鞭血肉横飞,重者深可见骨,被施刑者,往往行刑一半便晕死过去。
想不到,楚天大帝竟然给自己的亲生儿子用这样的酷刑。”
李云帆手捂住了心口,“我心里难受得紧,子谦是个好孩子,受了这么残酷的刑罚,真让人疼得慌。”
顾亦凉也是叹口气,“是啊!”
“咚咚。”
有人在敲门。
顾亦凉过去把房门打开,见到来时接待他们的内务官员,站在外面。
“顾先生,顾太,陛下来了。”
内务官员身形退开,楚天大帝便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深色西装,身形颀长笔挺,然而,俊朗的眉目之间却锁着浓重的忧郁。
“亲家公、亲家母,让你们久等了。”
楚天大帝声音温和,和顾亦凉握手,之后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又说道:“二位也坐吧,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拘礼。”
顾亦凉却在想,楚天大帝真的是让他们夫妻过来,商谈两个孩子婚事的吗?
如果达文说的是真的,楚天大帝和他妻子在闹离婚,他们还有心思,商量婚礼的事?
“二位远来辛苦了,钦天司推算,定于十月三十日为太子婚礼日,宜国宜家。”
楚天大帝温声开口。
李云帆惊讶道:“那星辰的宝宝不是都生了?”
楚天大帝道:“太子婚礼,关乎国运,婚礼日子必须由钦天司推算,只能委屈一下星辰了。”
李云帆虽然知道女儿已是孕晚期并不适宜在眼下举行婚礼,可想到真正的婚礼日期,宝宝都快百天了,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我们没什么意见,星辰和子谦身分特殊,就按最有利于两国关系,对两人最好的方式办吧!”
顾亦凉沉思着说。
楚天大帝道:“这是必须的。”
此时,房门被人推开,达文走了进来。
“陛下,顾先生、顾太,皇后请二位移步皇后寝宫。”
顾亦凉和李云帆对视一眼,楚天大帝已经起身,“两位请吧!”
顾亦凉和李云帆跟着楚天大帝在达文的带引下来到赵文珊寝殿。
肯辛顿宫和迪卡王宫的泰式建筑不同,肯辛顿宫是一座欧式五层建筑,门前是肯辛顿广场,广场上耸立着楚天大帝增增增祖父楚天一世的金身塑像,四周是数千平米的草坪,皇宫内部还有超过十几万平米的巨型花园。
赵文珊的皇后寝殿就在这座环形建筑靠花园的位置,是整座皇宫里,风景最好的地方。
顾亦凉和李云帆很快来到了赵文珊寝宫。
宫女进去通禀,赵文珊便出来迎接,中年依然俏丽的脸上挂着温暖又和煦的笑,跟李云帆拥抱,“亲家公亲家母,一路辛苦了。”
目光所及,看到站在顾亦凉身边的楚天大帝,脸上的温和便化成了冷意。
“二位请里边坐吧,你就不必了!”
赵文珊拦住了抬腿准备和顾亦凉夫妇一起进屋的楚天大帝。
楚天大帝清颜划一过抹尴尬,“……好吧。”
楚天大帝不得不站在外面看着顾亦凉和李云帆进了他妻子的寝殿。
代子谦已经听说顾亦凉和李云帆来了,原本趴着的他,迫切地想站起来,但被赵文珊拦住了,“子谦别动!”
李云帆也道:“太子殿下不必起来,千万别碰了伤口。”
顾亦凉蹙眉,一脸忧心地凝视着他的准女婿,这个半个月前还意气风发的少年,被他父亲赐的鞭刑折磨得,差不多形削骨立,两腮整个削进去了,气色和精神都不太好。
但仍然非常礼貌地说道:“爸妈,子谦身上有伤不便起来,请爸妈见谅。”
顾亦凉道:“不防事,身上的伤要紧。”
代子谦道:“星辰不知道我受鞭刑的事,爸妈千万不要告诉她。以免她担心。”
这孩子都伤成这样了,还在为他们的女儿着想,李云帆和顾亦凉心里都很是感动。
“我们不会告诉她的,你好好养伤,千万别思虑太多,或急着起来把身体弄坏了。”
李云帆安慰道。
代子谦点头,“我知道,妈。”
被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代子谦伸手拾起,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他接听电话。
“星辰?是我。”
顾星辰就站在星辰宫她的卧房里,身上穿着极宽松的孕妇裙。
“就不能视频一下吗?”顾星辰声音幽幽的,有几分委屈。
代子谦笑道:“我去执行任务了,几天没沾床,更没洗澡,胡子拉碴的难看得紧,还是等过几天回宫再视频吧!”
顾星辰幽怨地道:“那我想你了怎么办呢?”
想他,更担心他的安全。
代子谦回宫已经半月有余,两人电话的次数寥寥无几,她几次提出看看他,他都不肯接受她的视频邀请。
这更加让顾星辰怀疑,他是有什么在刻意瞒着她。
代子谦柔和一笑,宠溺地道:“想我就电话一下,我有时间的话,都会接的。”
顾亦凉和李云帆看着代子谦和女儿说话时,满眼的柔情,和脸上无法掩藏的宠溺,很为他们的女儿高兴。
他们的女儿,是爱对了人。
“好吧。”
顾星辰心情郁郁地挂了电话,洛芬拿着一封信走了过来,“陛下,喜事呢!”
“小郡主来信了。”
因着李云帆是萨拉公主,她的小女儿也被称为了小郡主。
顾星辰接过那封信,看到封皮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比前一次还要糟,当时皱皱秀眉。
纤指撕开信封,顾星辰把信笺抽了出来,展开,看到上面的字,她笑了。
“这不是小郡主写来的,是小郡王写来的。”
如果李云帆一家定居在斯国,那么,小顾念定然会被封为小郡王。
洛芬笑道:“我竟然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