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璟一行人将绿芜带走之后,整个别馆显得格外凄清。天空中飘了一阵雨,将庭院中盛开的桂花都吹下了树,满地落红,几分寂寥在庭院中萦绕。
司雪衣负手而立,白衣如雪,恍若谪仙。
红鸾取来一件缎子披风,盖在他的肩头,低声说:“主公,天凉了,小心风寒。”
“红鸾,你看到她眼中的恨了吗?仿佛比夜晚的黑色还浓。”司雪衣的语气中充满叹息:“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是一个多么纯真快乐的女孩啊!”
他念念不忘就是绿芜那双清澈纯真的眼睛,充满了真诚与善意。然而,刚刚,他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无穷无尽的恨意。
“对女人来说,孩子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为母则刚。”红鸾望向庭院中零乱飘散的桂花:“绿夫人她,是被伤透了心啊!”
“怕只怕此后,她会比谁都狠,再不是我初见时那个纯真快乐的小姑娘。”司雪衣长叹一声,满含愁绪。
“主公,谁都会长大的。”红鸾的语气里含着几点心酸:“成长就注定伴随着破茧似的痛苦,谁不是如此呢?”
廊外,雨又飘了下来,司雪衣撑开伞,侧身,看红鸾单薄的身体被雨水打湿,他手腕一斜,将她罩在伞下。
亭亭华盖,晴空一方。
赫连璟将绿芜带回兰陵府后,她与之前没有任何的异样,按时喝药,努力养好身体,只是话明显比以前少了很多。
赫连璟下朝之后日日来流鸢馆中陪伴她,不过她不再似过去那般天真烂漫地缠着他说笑,总是沉默地坐在窗前。
赫连璟将朝堂中遇到的好玩的事讲给她听,她也很难再展露笑颜。
这日,云澜看绿芜又坐在窗前发呆,整整坐了一上午。起风了,她连忙取了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肩头,抬头,却见眼泪簌簌地从绿芜的眼中滚下来,打湿了衣襟。
“夫人,您怎么了?”云澜的语调中满含担忧。
“你看。”绿芜伸手指向窗外的一棵槐树,云澜顺势望去,却见一只灰雀站在树枝上啼叫,叫声中满含悲怆。
“不知是谁把她的孩子偷走了。”绿芜一边说一边流泪:“多可怜啊!”
灰雀着急地在树杈上乱蹦乱跳,最后长长的鸣叫一声,竟是一头栽在地上死了,死时,嘴角上布满血迹。
绿芜眼闭了闭,似是不忍再看,淡淡吩咐云澜:“你去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
云澜怕绿芜触景伤情,连忙扛了锄头,亲自将那只灰雀埋在了槐树下。
这天晚膳时,赫连璟带来宫中的消息:三日后,新皇即将举行登基大典,届时将册封姜青芜为皇后,魏子衿为太妃。
听到这个消息,云澜与小乔很是震惊:不是听说不久前皇上将太子妃关入牢中了吗?怎么太子妃这么快就要咸鱼翻身了?
绿芜的表情倒是没有丝毫意外,径直吃饭,只抬眸,淡淡地问了一句:“那荫儿怎么办?”
闻言,赫连璟的脸色也有些不虞,沉吟了一会儿,才低声说:“荫儿封王荫,养在皇后膝下。”
“哦,这是好事啊!”绿芜说:“至少说明目前皇上还不敢动荫儿。我了解阿姐,她的本事深不可测,哪有那么容易被打败。不过衿妃这次,的确给了她重重一击。”
“据说,她是走了曲线救国的路子。央你父亲去求了在玉门关的旧部王守,西凤虎视眈眈,一直想挑起战事,王守手握重兵,镇守玉门关,新皇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对这些手握兵权的朝臣多有忌惮,不敢肆意妄为。”
“她很聪明。”绿芜淡淡一笑,一朵笑花绽开在唇边,却再不似往日的纯美,多了几许算计的味道:“她与皇上毕竟是夫妻,当然最了解皇上的脾性。王守原是缡姜将军手下的一名小将,十余载郁郁不得志,是我父亲从军中一手将他提拔,因此,他对我父亲一直忠心耿耿。”
“不过……”绿芜话锋一转:“王守发迹之后,与缡姜多有过结,连我父亲与缡姜也生了嫌隙。”
缡姜,如今是赫连璟手下的一名中将。
“阿芜,你是有什么打算?”赫连璟皱起眉头:“为什么提到缡姜?”
绿芜抬头看着他,目露深意:“阿璟,若我此后与阿姐作对,你会如何抉择?”
“作对?”赫连璟喃喃,他伸出手臂,将绿芜搂在怀中,轻吻着她的发丝,柔声说:“阿芜,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帮助你!”
闻言,绿芜闭上眼睛,有泪盈睫,她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
如意馆。
翠微公主望向流鸢馆的方向,看流鸢馆中灯火点点,她的眸光中不由充满了寂寥与嫉妒。
“公主,请用膳吧!”心月走上前。
翠微公主调高嗓音:“本宫哪里有心情吃饭!璟哥哥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王爷,王爷他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相信很快王爷很快就会明白公主的心意的。”心月柔声解劝。
“哼,你们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本宫了。自从本宫嫁入王府,你们一直就是这一套说辞,什么鬼迷了心窍,怕是璟哥哥的心都被姜绿芜那个妖女骗走了!”翠微公主的语气又无奈又无力。
一时间,心月与朝云都没了言辞。
翠微公主喃喃地说:“明日,本宫还是进一趟宫去问问皇嫂吧!兴许她会有些主意呢!”
第二日。
绿芜请旨进宫。
雪荔宫。
封后大殿在即,皇宫中掌管事务的尚宫局正将一箱箱珠宝首饰送入雪荔宫。宫人们匆匆忙忙,全都在为三日后的封后大典做准备。
青芜坐在一人高的铜镜前,宫女们站成长长的一排,手中端着盛着珠宝与华服的盘子。
善长妆饰的宫女将华裳套入青芜的玉骨冰肌,丝绸的凉意在身体间穿梭,青芜却感到格外的快意,满头青丝梳起高耸的发髻,在金簪凤钗的妆点下,带来华贵的风姿。
“阿姐,这钗子真适合你!”绿芜的声音猛然灌入耳朵,青芜瞬间睁开眼睛,看到绿芜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凤钗,细长的钗头抵在她的喉口,若是她稍稍用力,尖锐的簪子即刻刺穿她的喉咙。
“阿芜,你想要刺杀皇后?”青芜凤眸危险地眯起,随后大喝一声:“是谁!是谁让她进来的!”
宫女们齐齐后退,脸上写着惶恐与仓皇的表情,却无人敢应答。
绿芜嘴角挑起一丝危险的笑:“阿姐,阿芜只是想帮你试试发钗,你何必如此紧张?”话虽如此说,她握钗的手却向里探了几分,锋利的钗头浅浅刺入了青芜的肌肤。
几点鲜血落在地上。
宫女们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青芜疼地皱眉:“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姐姐也会害怕?”绿芜玩味地一笑,说完,俯身在她的耳际:“那么,你害死我腹中孩子的时候,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你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懂!”青芜果然是说谎的高手,脸上没有丝毫破绽。
“没关系,姐姐不承认也没关系。”绿芜的脸倏得变得冰冷:“你害死我的孩子,我也不会让你的孩子好过!”
这时,墨竹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在地上,大声说:“皇后,不好了,皇上将小皇子带走了,说要养在衿太妃的膝下。”
“什么!”青芜震惊之下立刻站了起来,满头珠翠还没插牢,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发出杂乱的声音:“皇上为何出尔反尔,本宫不是与他早说好了!”倏然,她的眼光落在绿芜的脸上:“是你!”
说完,她挥起手臂,扇了绿芜一个耳光。
绿芜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若打妹妹阿姐可以解气,那么阿姐就多打几下好了!不过,今后荫儿可就不在姐姐膝下了,姐姐想要看他,还得经过衿太妃的允许。”
她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刺激着青芜的神经,她伸出手臂,又狠狠扇了绿芜一个耳光。
这一次,绿芜反手扇了回去,太用力,青芜的身体晃了几下,“砰”一声撞在梳妆台的桌角上,青芜撞到了腰部,疼得面目扭曲。
“阿姐,你好自为之。既然你敢做出残害我腹中之子的事,就要做好为我孩子偿命的准备!”绿芜阴森森地说了一句:“此后,你我势不两立,势同水火!”
说完,她转身走出了雪荔宫大殿。
青芜看着绿芜离开的背影,蓦然觉得绿芜有些阴郁的可怕,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狠狠咬住了嘴唇,血珠滴落在她的口中,血腥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
青芜忽然觉得,这场战役会越来越有趣,她从来不会惧怕挑战,反而希望越多越好。
这时,翠微公主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皇嫂!你在殿内吗?”
闻声,青芜忽然灵机一动,直接拿起妆台前的小金剪,一剪刺入了自己的手心,霎时,鲜血四溅,锥心刺骨的痛向四肢百骸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