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委屈夫人了。”司雪衣淡淡一笑。天冷了,他在身上披了一件白锦披风,几缕黑发从颊畔凌乱地垂下来,却没有丝毫邋遢之感,反而平添几份慵懒之美。
“这可是考验夫人与将军感情的最佳时机啊!看一看,在将军心中,夫人占几分。”他抬起头来,嘴角噙着一抹邪嗜的笑,将那双本就细长的眼睛,映衬地如狐狸般狡黠。
绿芜皱皱柳眉,忽然冷笑了一声:“若是将军不来,你将如何对付我?原本居心叵测这句话一点没错,我当公子作朋友,公子却一心想算计于我!”
“夫人言重了。”司雪衣淡淡一笑,那笑,如冰天雪地里一簇梅花,冰清玉洁:“司某只是想看看夫人与将军之间的情谊到底有多深而已。”
“情谊之事乃我夫妻二人之间之事,何劳公子操心?”绿芜讽刺一笑:“公子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夫人若如此说,便当如此。”他捡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燃在地上的火堆,火苗窜高,恰好映亮了庙中的泥塑菩萨与罗汉,罗汉的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狰狞。
忽而,他的耳朵微微的动了动,眼睛望向门口的方向,果不其然,半晌儿,马蹄声响起,在暗夜里格外清晰。
“驾,驾,吁……”须臾,赫连璟攥紧缰绳,马蹄前扬,骏马嘶鸣,他已勒马停在庙门口。
司雪衣用沙土扑灭火堆,低笑一声:“将军果然来了。”说完,他用手勒住绿芜的脖子,强迫她跟着自己的脚步后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飘到她的鼻息间,那是一种干净的草木香味,让人想起雨后的清晨。
他的步子有些快,将绿芜的脖子卡得极不舒服,她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似乎感受到她身体的痛苦,司雪衣手上的力道略松了几分,两人退到一座高大的罗汉泥塑后,一柄雪亮的匕首横在绿芜的脖颈上。
赫连璟的脚步声在庙堂中响起,绿芜对他的脚步声极为熟悉,她想张大嘴巴呼喊他,然而,司雪衣却巧妙地用两只手指卡着她的喉咙,压迫着她的声带。
“阿芜!阿芜!”赫连璟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庙堂中回响。
“唔唔唔 ……”绿芜从喉咙里努力发出声响:“呜呜呜 ……”
阳光射入昏暗的庙堂,司雪衣可以清晰地看到绿芜脸上对赫连璟的期盼与思念。他的手不自觉有几丝颤抖,心有些痛。
闭眼睁开的同时,他的面容已恢复素来的平静,眼神中无波无痕。
“唰……”一声,锋利的剑刃已指向司雪衣的咽喉,赫连璟的双目如利剑,带着嗜血而残暴的光,他的嘴角带着明显的厌恶暴怒:“放开她!”
“王爷与夫人果然伉俪情深。”司雪衣的笑声中带着几丝悲凉,说话的同时,他拽着绿芜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刀子向她的肌肤又贴近了几分。
“若你此时放开她,本王可以饶你不死!”赫连璟的语气中饱含威胁的味道。
“不死?”司雪衣嗤笑一声:“王爷又怎知我想活在世间呢?有时候,活着还不如死痛快吧?”在他说话的同时,赫连璟持剑来袭,司雪衣反应也快,身体灵巧一躲,剑刃从颊畔贴面而过,却未伤到他一丝一毫。
倒是他手中匕首,从绿芜脖颈上一抹而过,有几滴血染红了刀刃。绿芜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找死!”血光刺激到了赫连璟的神经,他不在剑下留情,剑刃如光,连连向司雪衣逼进。赫连璟以剑法闻名,他剑无虚出的名声在东镜国广为流传。
然而,司雪衣的武功显然也不弱,拉着绿芜应对他虽有些吃力,却没受到一丝伤害,最后,他似是不再恋战,伸手将绿芜向赫连璟怀中一推,赫连璟伸手去接绿芜,同时,右手灵巧地一转,剑尖刺入了他的肩头。
司雪衣闷哼一声,留下一句:“后会有期!”身形灵巧,须臾,便不见了踪迹。
赫连璟抱住绿芜,看她雪白脖颈上一丝血色红痕,忍不住低咒:“这个疯子!”说着,从身上里衣扯下一块棉布,细心地覆在她的脖颈上。
“阿璟,幸亏你来的及时!我都快吓死了!”绿芜忍不住抱住赫连璟的脖子,语调里还带着几丝颤抖:“我真怕再也见不得你了!”
“哼……”赫连璟冷哼一声:“云澜说你跟司雪衣走时可是挺高兴的!怎么没想到那家伙是别有用心?”
“阿璟,我错了。我知道错了!”绿芜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撒娇:“我只当他是朋友呢!谁知道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她长长叹息了一声。
“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不能这么鲁莽了!”赫连璟虽责备她,语调里却满含心疼,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司雪衣藏在屋顶上,两人的亲密话语尽数落入他耳中。他的目光黯然,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手心里的梅花发钗,那是刚刚在绿芜挣扎中他抓在手里的。他定定心神,想到心中的志向与渴盼,生生将心中的情念压了下去。
却仍是忍不住将那支梅花发钗贴身保存。
绿芜与赫连璟正在庙中说话,天边烟火顿起,烽火燃烧,染红了半边天。赫连璟看到火光,立刻从地上站起来,拧眉:“不好了!皇宫里出事了!怪不得司雪衣要将我引到这里来,原来是用了调虎离山之计!”
“什么?”绿芜听出他语气中的凝重:“调虎离山?”
“我得马上赶到宫中去!阿芜,你先回府!”赫连璟凝重地吩咐她。
“不!我随你一起去!”绿芜大声说:“阿璟,让我与你一块去!”
赫连璟思索了几秒,点点头:“好!那咱们立刻出发!”
丹阳宫。
青芜与太子相携走进宫殿,看到翠微公主与矜妃伴在君王身侧。太子从未见在仁宗帝的脸上见过那般失望与厌恶的神色,同时,他的脸色蜡黄,带着一种病态的憔悴。
“父皇!儿臣参见父皇!”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四肢伏地,向仁宗帝行了一个大礼。
“逆子!逆子!”仁宗帝艰难地半撑起身体,目光从矜妃的脸上掠过,又看向太子,手指哆嗦:“你们……你们……”随后,颓然地垂下胳膊。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什么都没有做啊!”魏子衿哭着说。
青芜慢慢走到翠微公主的身边,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闻言,翠微公主点点头,目光挑衅地看了魏子衿一眼,对仁宗帝说:“父皇,儿臣去请母后!您就算要废了哥哥,也需得与母后商量吧!”
仁宗帝闭着眼睛点点头,喃喃地说:“也好,也好!”
翠微公主转身出了宫殿,青芜走上去,将魏子衿扶起来:“娘娘腹中还有龙种,无论过去孰对孰错,已是过去,父皇,您说对不对?”
仁宗帝看了一眼楚楚可怜的魏子衿,猛然大呵:“滚!立刻给朕滚出去!”
“皇上!皇上!”魏子衿吓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臣妾…臣妾……”
青芜抓着魏子衿的手,悄悄说:“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娘娘先出去吧!或是去御膳房催一催皇上的药。”
魏子衿连连点头,语气仓皇:“皇上,臣妾…臣妾去帮您端药。”说完,拜别,转身向殿外走去。
仁宗帝病入膏肓,此刻的神志已陷于糊涂,他虽睁着双眼,却只能看到一片苍白的灰色。隐隐看到太子的轮廓,忍不住痛心疾首:“逆子…逆子……来人,来人,朕要宣旨!”
殊不知,青芜早已将殿内的人指派到外殿,她向太子使个眼色。
太子接收到她那个眼色,显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用手抓着旁边的玉柱才勉强站定。
青芜走下来,抓着太子的胳膊,低声说:“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殿下,这是最佳的机会!”
“不行,本宫…本宫下不了手!青芜,你放了本宫吧!”太子的语调几近哀求,他的目光从行将就木的仁宗帝身上飘过:“本宫,本宫下不了手啊!”
“殿下,成大事者必当有大智慧,大谋略!”青芜厉声说:“动手吧!一旦老臣入殿,您的一切都毁了!”
“本宫做不到!”太子流下了眼泪。
这时,榻上的仁宗帝发出迷糊的声音:“糊涂,糊涂……废诏,废诏。”
闻言,青芜厉眸一眯,绝然道:“殿下不动手,那就让我来!”说完,她端过太子捧在手中的银碗,疾步走到龙榻前。
“父皇,喝药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美动听,听在太子耳中,却带着骇人的阴森。
太子“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泪珠沿着脸颊无意识地向下流。他眼睁睁看着青芜将仁宗帝扶起来,将那碗剧毒无比的汤药灌入了父亲的口中。随即,仁宗帝发出困兽一样的挣扎,临死时,他的形状极为恐怖,双目圆睁,那抹不甘与绝望永远凝固在涣散的瞳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