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彬一回头，怦。头上的日光灯毫无征兆地爆了。
灯管碎片一溅下来，吓了李四一跳，条件反射地拿手往前一挡，结果手掌正好磕在了田彬的下巴上。
田彬再叫一嗓子，噗通。身体仰面扔在了地上，手一哆嗦，手机的发送键也同时点了出去。
李四急忙去扶，“田哥。对不住。这……”
田彬都快哭了，“你干什么呢你。没长眼睛啊。”
李四挠头道：“对不起啊田哥，我没注意，谁想灯坏了啊。”
可当拿来手机看清楚屏幕后，田彬不禁脸色大变，你妹啊，怎么发出去了啊。他想补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幕幕都是在刘鑫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他是眼睁睁看到田彬又是摔倒又是被撞，办公室的同事们也都好笑的很，觉得田彬今天够倒霉的。
三次啊。
足足摔了三次啊。
你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啊？
可这还不算完，就在霉运贴的时效结束之前，文艺广播的一把手冲进来了。
“田彬。”赵国洲大声道。
田彬心知不妙，“领导。”
众人都不明就里，云里雾里地看过去。
赵国洲发飙道：“你给我搞什么。啊？《招魂》的作者李根把电话打到台里说合同无效让咱们停止对他作品的广播，还说如果咱们侵犯了他的版权，明天律师函就会发过来。这件事不是你办的吗？你怎么给我办的？”
田彬不敢还嘴，低头不语。
《招魂》的作品版权都是在作者手里的，有声版权也如此，作者是出于信任的关系才会授权给出版社代为管理其他版权业务，然而严格来讲，如果没有作者以文件形式授权或签字的版权出售，都是无效的，《招魂》的约合就是如此，田彬只是和出版社签下的合约，正常来讲作者如果拿了版权费也不较真，合约也就定了，但如果作者真计较起来，这个合约是完全可以作废的。
赵国洲足足骂了他十分钟。
末了，文艺频率的几个小领导也都过来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刘鑫和许多人终于才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田彬是和《招魂》的简体出版社达成了交易，田彬让出版社把小说有声版权卖给他，他会隐瞒版权价格欺骗作者，也让出版社达到多盈利的目的。
这种现象实际上在业内很普遍，就算田彬不隐瞒，出版社不说作者也不太会知道，但偏生田彬把内幕的短信发错到了原作者的手机上。
这不是作死吗？
这不是恶心人家吗？
取消授权真的不多，换了哪个作者看过那条短信后估计都得骂娘。
田彬解释道：“领导，这是我的失误，但我觉得我们继续广播也没关系，跟出版社的合同都有，其实……”
还没下班的王小美不悦道：“你去打官司啊？”
编辑组的一个头也道：“绝对不能播。出了问题谁负责？”
他们是事业单位，最看重的并不是盈利问题，而是里面的责任。
大家凑在一起议论纷纷，最后还是赵国洲这个一把手拍了板，“换小说，各部门谁有合适的灵异小说资源都帮忙联系一下，夜间的直播不能停，也停不了，看看能不能用最短的时间把小说版权搞定。”赵国洲伸手指了田彬的鼻子道：“事情都坏在你身上了。等着处分吧。”
反观田彬，表情跟死了亲爹一样。
刘鑫解气的同时也看得一愣一愣的，霉运贴才作用了五分钟啊，短短五分钟田彬就倒霉成了这个样子？这物品太神奇了啊，看来哥们儿以后除了张井空外得有一个新外号了，对，就叫名侦探毛利张五郎。
单位外一片漆黑的夜空。
晚上十一点多了，离节目零点直播还剩下不到半个小时。
“还没办好？”
“领导，实在找不到了。”
“找不到也得给我找。看看几点了。”
“是，那，那我再去试试，我尽全力。”
办公区加班的人很多，十几个人忙前忙后地救火，如果用个成语来形容那就是——乱成一大锅小米粥了。
“领导。”田彬小心道。
赵国洲一摆手，“你先去直播室等。”
李四从外面跑回来了，“还是不行，十几本灵异小说我都挨个问了，有声版权都卖给了其他网站或广播电台，给北河省电台的几本我也跟他们联系了，想合作播出，但他们不同意，还有一些比较普通的恐怖小说，可现在时间太紧了，根本联系不到人，有些连联系方式都没有。”
赵国洲碰地一声拍了桌子，“一本书都没有了？”
李四苦声道：“现在灵异小说紧俏，市场也刚刚形成，成熟作品基本上也就那十几本，各大地方电台都在抢。”
一个编辑道：“最坏的情况只能先停播一期到两期了，这两天买版权，等合同定下来再复播。”
赵国洲狠声道：“这个节目办了五年，一次都没有停播过，现在停播谁负这个责任？再说了，前些天台里节目的广告都已经打出去了，咱们频率三个台持续三天推广了今天《深夜鬼故事》的新小说，谁不知道小说故事最重要的就是第一天？虽然大家不知道广播什么书，但这么大范围的宣传下，今天至少有往日四五倍以上的听众都守在广播前等着呢，停播？你们去开口啊？今天的节目播也得播，不播也得播，再抓紧联系。我就不信一本灵异小说都签不下来。”
因为想着《招魂》是现今最热的灵异故事，台里当然也想趁热打铁造势宣传了，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大规模宣传现在却成了他们的索命绳。
田彬小声道：“如果真的赶不及了，那……”
赵国洲喝道：“赶不及也得赶。你自己惹得麻烦你自己擦屁股。”
田彬不敢吭声了，他脑门上也是一把一把的汗，他很憋闷，有气发不出啊，谁晓得那么巧啊，如果他没被饭盒盖绊倒也不会关掉李副社长的短信窗口，回复的话也不会发错；如果他没被擦身过去的那个同事弄倒，也不可能点错名字；如果灯管没爆没被李四打倒，他也不会错按发送键。
这辈子田彬都没干过如此乌龙的事情啊，可是这么多巧合却都赶到一起了，田彬也觉得太诡异了。现在节目面临重大事故，田彬可能还要面临一系列处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老天爷了，这么玩他？田彬遇鬼了似的看看刘鑫，自打跟刘鑫大吵一架后他就处处倒霉。
……
零点前。
五号直播室。
这是文艺广播专用直播室，设备很全。
刘鑫和一个工作人员进来调试设备，那人试耳机，刘鑫试音，还有十分钟，直播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如果没有小说授权，这个直播是真没法做了，说什么啊？这又不是访谈节目聊聊家长里短就行的，这是鬼故事环节，大家夜里打开收音机就是为了听这个的，没有真东西可不行。
直播室对面是一块透明玻璃，那边还有一个隔音的房间，平常是电话编辑的位置，弄好后刘鑫便过去了，赵国洲和田彬等人也依次进入。
一个女助理提醒道：“还有三分钟。”
赵国洲对着田彬道：“上吧。”
田彬肠子都青了，“领导，这，这怎么上啊，没故事我说不了啊。”
赵国洲现在也面临极大压力，吼道：“我还不知道没故事说不了啊。可现在怎么办？啊，你告诉我怎么办。”指着直播间道：“快点给我上，节目时间是一个小时，糊弄也得给我糊弄过去。”
“一个小时，这没法糊弄啊。”田彬死活不去。
其他同事们也面面相觑，事到如今都没有任何办法了。
女助理看看时间，“还有一分钟，五十九秒……五十八秒……”
王小美是文艺台的一姐，也是台里的骨干，这时也留在现场呢，见到田彬连座位都不敢上，她也出言教训道：“快点啊。你如果连节目都不上到时候可不仅仅是播出事故了。你想清楚。”
一个文艺台的小领导也道：“先上去再说。”
田彬还是没动脚步，表情简直苦不堪言。
女助理快速报时道：“还有十秒钟……九秒钟……”
就在这一刻，刘鑫突然牙一咬做出了一个决定，你不行？你不行我行啊，自己不是正愁没有节目上呢吗？这何尝不是自己的一个机会啊。
没有小说授权给他们？刘鑫记得他记忆中的那几本盗墓小说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呢啊，虽不知他那世界的小说在这个世界能不能行，但起码可以一试。做了个长长的深呼吸，他脸色一正，整个人的气势也变了，在女助理倒计时读秒中，刘鑫三步并作两步进了直播间，一屁股坐下，推开了控制自己音量的按钮，耳机也戴在了头上。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小刘。”
“你干什么？”
“你怎么上去了？”
大家谁也不明白刘鑫这是要做什么，一个字的小说稿子都没有，你怎么做节目？你怎么直播？这还有抢的呢？
只有田彬松了口气，反而有些庆幸。
三秒，两秒，一秒，直播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