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段成须特差人来请她去用膳房用膳。
来到了膳房,凉辰才发现红木圆桌旁,只有段成须一人坐着,凳边还站着几个她未曾见过面的女人,最大的与她年纪相仿,最小的看起来不过二七稚龄。
好家伙,赶上全家大团聚了!
凉辰犹豫之际,一只手已将她拉了过去。
“你干嘛!”她甩开段成须的手,小声不满道。碍于人前,她不好明着反抗,只得顺势掐了段成须一把。
那人正襟危坐,面色无丝毫变化。
看来是衣服太厚了,不,是他皮太厚了。
心里还在揣测时,段成须已不顾别人的目光,兀自替她拉开他右边的红木六角圆凳,眼睛一瞟,示意凉辰坐下。
“哟,”看他这么好心,凉辰不得不心生防备,“你不会给我使什么江湖骗术吧?”
趁丫鬟上菜的间隙,她佯装低头捡东西。手触到地面的时候,狠狠摇了摇凳腿,又拍了拍凳面。
还挺稳当的,看来是她小气了。
放心起身,却未注意到脚下踩着的披帛。一个重心不稳,她摔得四仰八叉。
一时间奴婢们皆停住脚,愣了一愣。
不等绿旖来搀,凉辰已自己起身,坐到凳子上时,她还能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的窃笑声。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余光一瞥,段成须正悠闲的端起茶壶往茶杯里斟茶,骨节分明的长指将茶杯送至嘴边的同时,缓缓道:“丢脸。”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她能听见。
凉辰再想还嘴时,他已将嘲讽和着温热的茶水,一同品如腹中。
菜已上齐,段成须丝毫无动筷之意。
屋内人都屏声静气,不知王爷心里在想什么。
良久,段成须才不缓不慢的放下茶杯,“前几日我与王妃落入静湖之中,起来时皆丧失了记忆。今日趁此良机,你们便一个个介绍一番,如何?”
他扫视屋内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几名素未谋面的女子身上。
只见为首的女子低着头,眼神流露出明显的畏惧。虽有一丝畏缩,却还是强压住颤抖的肩头小声答道:“甚好。”
有这么可怕?看来以前的萧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见无人有异议,段成须抚掌一拍,桌面上的玉箸震了两震,“就从你先来吧。”
凉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到西阁夫人徐徐走上来两步。与昨日不同的是,裴如意再无见她时那般傲慢之色。
“妾身为裴尚书之长女,嫁入王府已二载有余。”言毕,裴夫人微微抬起头,殷切的目光在王爷身上流连往复,蓦了帕掩樱唇,归位时还不忘轻挼衣袂。
虽袅娜娉婷却矫揉造作。
凉辰不禁心里面一声冷哼,男人嘛,不就好这口?她从段成须的眼中看到几许转瞬一逝的赞美,看来这裴夫人风骚得正合他口味。
果然不出她所料,下一秒,段成须淡淡开口,“裴夫人可有何擅长?”
“妾身自幼习舞且略懂音律。”一抹欣喜之色浮于两颊,裴如意无半点谦逊。
段成须还未开口,凉辰先快他一步,“既然如此,裴夫人可否舞上一段,让我们大开眼界?”
话已出口自然是收不回的,凉辰暗自后悔。这会儿,还得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吃上饭了。
不爽之情油然而生。
但观那一头景象,裴如意正柳枝轻摆,盈盈不可一握,长发飘飘,柔媚姿态尽显,偶尔发上的珠翠步摇等饰物遥相碰撞,悦耳之声玎玲婉转,此刻虽无乐师在,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裴如意越跳越往段成须这边靠,尽兴之时,还攀上他手臂,邀他一同起舞。
要跳现代钢管舞了?
看那副如饥似渴的魅惑德性,凉辰闷闷抓了把琉璃盘中的瓜子,边嗑边摆手道:“下一个下一个!”
语毕,有意无意瞥了一眼身旁,裴如意脸上春风得意之色已不复。而段成须,则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抬手又斟了杯茶。
一抹鹅黄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行至前方,再接下来便是紫的、红的、蓝的。
等她们一一介绍完毕后,盘中的瓜子已寥寥无几。
“你们吃好喝好,我先告辞。”她拍拍手,抬脚欲走。口腔中瓜子的醇厚香味还未散去,一股黏腻干涩让她想来杯雪泡,蓝莓味的。
凉辰还未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一声重重的拍桌声响,满屋子人统统跪下。
“本王让你走了?”隐忍的怒意从他口中飘出,“坐下。”
命令的口气不容人反抗,绿旖冲凉辰摇摇头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去。
脚都迈了几步,现在坐回去岂不是认怂?
顾不得身后那道凛冽的目光,凉辰拉上绿旖,从膳房中走了出去。
她并不知晓,自她走后,宴席不欢而散。
渐至深夜,窗外竟断断续续飘起雨来,凉辰遣绿旖去后厨拿了几颗雪梨和一些冰糖,这会儿口中淡淡无味,嗓子因磕了几个时辰的瓜子变得又干又痒,她突然就想喝雪梨汁。
架上陶瓷瓦罐,她将切好的梨块儿扔了进去。文火慢熬,出的水必定清甜可口。
扇着火的绿旖一脸不可思议瞧着自家的小姐。怎的落水后不仅什么都记不清,连性子都改了。
“绿旖啊,”她拿着把小蒲扇过来,“以后我给你熬木瓜银耳汤。”
“为何?”
“补奶!”她朝绿旖挤眉弄眼。
也就是那一瞬间,绿旖羞得脸通红,下意识朝四处张望,“小姐这话你怎说得出口!”
有什么说不得的!
凉辰还想告诉她在现代,有很多女人为了更有魅力而去隆胸。不过看着绿旖那羞臊的模样,凉辰也不打算再拿她来说笑。
只不过她眼睛认真盯着绿旖,时不时还发出一串大笑声。屋内两人打闹起来,完全忽略门外一个高大的黑影。
当段成须猛地推开门时,两人才停止打闹,不约而同朝门边看。
“哟,你怎么来了?”她露出微微惊讶之色。
“整个王府都是我的,为什么不能来?”
段成须兀自走到她身边。
绿旖放下蒲扇,退出后掩了门。
炉内的炭火烧得正旺,火星子时不时飘上来,发出噼里啪啦的一点声音,空气中飘着一股子酒气味儿。
抹了抹鬓角的汗,凉辰才将目光对上那张醉意微醺的脸,“段老总,古代的酒与现代的有何区别?”
段成须脱了外袍,伸手解下腰上的鞶带,似笑非笑看着她。
凉辰转头盯着陶瓷瓦罐,还未来得及揭盖,整个人便被拖了起来。
身往后仰,一个柔软的事物封住她的唇。
毫无预兆、手足无措、酥酥麻麻……一连串奇异的感觉在那一瞬皆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原来这就是接吻的感觉。
她没有反感,竟有些沉醉其中。
男人搂住怀里惊恐的人,嘴上动作丝毫不松懈。直至凉辰快断气了,他才肯松开。
“感觉如何?”段成须抹了抹嘴角,“是不是这酒比现代的酒更香醇?”
未得到回答,他已躺在榻上,微眯着眼。狭窄的眼缝中装满了炉前人小小的身影,她今日依旧一身素白,越发映衬出她雪白的肤色。
她美得并不惊艳,只是比任何人要干净纯真。
窗外雨声渐小,有细小的飞蛾从窗外扑向屋内温暖的火炉。
凉辰捡起地上的蒲扇,又煽了好一会儿才停。
甜甜的香味从盖沿处飘入鼻腔,她拿起抹布按在盖上,轻轻揭盖,雾气顿时弥散开来。
床上的人没动静。
她好奇走到床边,那人倏地睁开了眼,又闭上。
“起来!”凉辰用手拍他脸颊,“外边雨停了,你该走了。”
他反扣住她手腕,“别闹,我今晚睡你这儿。”
开玩笑,凉辰面露鄙夷。
中午那四个“粉”、“紫”、“红”、“蓝”的女子,都是王爷娶进门的夫人。
那些夫人哪个不是貌美如花,这么多人还不够他睡的,偏偏他还要上这儿来。
“不行,你快走!”凉辰又拍拍半睡半醒的段成须,手上力道加重了不少。
她一心只想着床上的人快走,却丝毫不记得刚才盛了两碗冰糖雪梨。
那夜无论她怎么拍打敲捏段成须,他始终都不愿意走。
无奈的她躺于段成须身侧,与他共枕,有轻微的鼾声响起之时,她才缓缓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