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濡知淡淡一笑,命人去把他那把心爱的古琴抱过来,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还像模像样地整了整明黄色的衣襟,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云姽婳的幻觉。
啧,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云姽婳在心里撇嘴,面上波澜不惊,拾起地板上未成形的花灯继续鼓捣,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只做圣贤灯。
少倾,小奴才抱着一把古琴从殿外匆匆进来,跪在地板上呈到许濡知面前。
许濡知点头让其他宫人去搬把桌椅过来,将古琴放到桌面上,起身风度翩翩地坐在椅子上,白脂玉般的手指随意顺着琴弦拨弄而下,好听的琴音便已弹出。
云姽婳认真地盯着许濡知的手指,随随便便就能弹出如此美妙的琴音,此乃琴之大成者,可见许濡知这个琴帝确实不是白捡来的。
侍立在殿内的宫人纷纷掏了掏耳朵,许濡知当年竞选琴帝时,琴国上下被传得沸沸扬扬,可怜他们并没有亲眼见识过,害他们遗憾了好久呢!
许濡知十指轻挑,好听的琴音如缓缓水流倾泻而出,每一个音符都叩击在众人的心间,在许濡知拨弄琴弦的一刹那,所有听到琴音的宫女和太监都放下手中的活计,静静地聆听着许濡知弹奏的曲子。
相比于白居易在《琵琶行》中赞美琵琶女的诗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云姽婳觉得许濡知弹奏出来的简直是人间天籁,是任何一位文人墨客都难以用诗句书写的高度。
缓缓的琴音已近末梢,就在云姽婳和众人还沉浸在温柔美妙的琴音中时,另外一种铿将有力的曲调油然而生,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前奏,整个曲子的前后竟衔接得如此完美。
在场的众人里除却云姽婳之外,心脏都快要停止跳了,体内的血液都因许濡知的琴音而加快流动,甚至已经有人忍不住抡起手中的道具开始比比划划,纵情金戈铁马。
云姽婳深吸了口气,努力克制住心里的欲望,想要将自己从许濡知的琴音中拉出来,免得像这些小奴才们一样闹出笑话。
与此同时,一声嘶鸣自许濡知的手中奏出,另外一种繁复的曲调跃入众人的耳朵,云姽婳按耐不住地闭上双目,用心去感受许濡知的琴艺。
这时,众人的耳边忽而响起鸟儿拍翅的声音,睁开双目,竟当真见到一对凤凰扑闪着翅膀飞进椒房殿。
人畜和鸣,此乃西周时期的传说,从未有人真正见识过,没想到……
在场的众人纷纷惊愕地盯着殿门口,嘴巴张得大大的,眼镜也瞪得跟铜铃一般,活生生像生活在这个宫殿里的傻根儿。
展翅而来的一对金凤凰绕着椒房殿转悠一圈,最终落在云姽婳脚边停留片刻,方才不舍地扑闪着翅膀离开,飞回到原本属于他们的地方。
琴音终止,众人还痴痴地盯着凤凰飞离的方向缓不过神儿来,还是许濡知开口挽救了这群二愣子,“姽婳觉得这首曲子如何?”
“如何?”云姽婳讷讷地开口,神情看起来有些呆滞,良久才反应过来,许濡知这首曲子谈完了,“咳,濡知的琴艺自是无人能及。”
许濡知淡淡一笑,扫了眼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傻根儿们,开口道,“天下之大,高手如云,朕也不过是略知一二而已。”
蹲在地板上收拾狼藉的奴才们汗颜,倘若许濡知这样的琴艺还算略知一二的话,那他们干脆都不用活了,恐怕给蚂蚁提鞋都会遭到嫌弃。
这日,琴国京都的人们都像疯魔了一般,前一刻随着不知名的音律东摇西摆,下一刻就拎着锅碗瓢盆比比划划,砍伤了自家老婆孩子也全然不顾,最后两眼放空盯着青天白日,再低下头时,发现手里的东西不知何时全被丢在脚下了,赶紧低头收拾狼藉。
马小六也是这其中一员,等他小子反应过来的时候,胳膊肘子都被马鞭抽出好几条血痕了,低头捡起马鞭子就往椒房殿跑,逮人就问,“我们家小姐没事吧?”
众人像看傻子一般推开他,任由他急匆匆飚到云姽婳的殿门口,不顾众人阻拦闯进殿门,大吼大叫道,“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云姽婳无奈扶额,想来也知道马小六为何如此焦急地闯进来了,“放心,我这个罪妇福大命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马小六见云姽婳安然无恙地坐在轮椅上,不禁尝长长松了口气,将他听到琴音以及被琴音控制的事情跟云姽婳讲述了一遍。
云姽婳扭头扫了眼“刺客”许濡知,随口安慰了马小六几句,剩下的让柳绿跟他解释。
云姽婳这次来琴国已经学了不少东西,原本还贪心地想在这里再学学琴艺的,可是领教过许濡知的琴技后,她还是认怂了。
纵然百年之后,也未必能有人在琴艺上超越许濡知,将传说变成现实,世间只此一人。
数日后,大襄那边又派来使前来和解,此次与之前的态度不同,这回的大襄来使不但带来了黎小黑的信笺,还奉上粮食万石,牛羊万匹,以及金银宝石很多箱。
许濡知还跟之前一样,一脸和煦地将东西悉数收下,看过黎小黑的亲笔信笺后,让奴才转呈给云姽婳过目。
云姽婳坐在屏风后细看黎小黑的笔迹,清楚写道,“濡知兄,因弟小黑疏忽,使您受到惊扰,弟深感歉意。然,罪魁祸首已被发配边疆,弟也责令金妃禁足半月之余,并奉上薄礼以示歉意,还望兄长手下留情。”
云姽婳冷笑一声,将信笺返还到奴才手中,本以为许濡知在这件事上并没吃亏,不但给了黎小黑一个下马威不说,还收了人家这么多礼物,此事就此作罢了。
谁曾想,许濡知偏偏就是个胡搅蛮缠的主儿,不但没将之前的大襄来使放了,还把这个来使特跟着一起给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