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之中，密室之内。
一群少女正沿着螺旋楼梯向上跑。
蓝小蝶没有跑，她就坐在冰凳上，等着李清风的到来。
从那些宠物少女的嘴里，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她们都被媚娘骗了。
好消息是，靠着一个个宠物少女透露出来的消息，她终于拼凑出了李清风的过去……起码是一部分过去。
至少，她终于知道李清风为什么一定要养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在身边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蓝小蝶肩膀抖了抖，慢慢抬头，看向走廊上缓缓而来的那名男子。
白衣黑发，整个人就仿佛与这片冰雪天地融为一体，李清风缓步而下，身边漂浮着一只又一只鸟笼，鸟笼大门张开，就像野兽的嘴，将一个又一个宠物少女吞进笼中。
金丝鸟笼，玛瑙鸟笼，红珊瑚鸟笼，最后只空出一只铜雀台。
“你这孩子，还真会惹人生气。”李清风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的俯视着蓝小蝶，“你是打算自己进来，还是我抓你进来？”
说完，他缓缓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一阵冰风便吹来，宠物少女们纷纷抓住笼子栏杆尖叫求饶，可是惨叫声很快就戛然而止，她们被重新冰封起来。
“我原本还想把你养在身边，现在看来，还是关在笼子里，冰封起来得好。”李清风环顾四周，淡淡道，“只有这样，你们才不会说谎，不会发出难听的叫声，更不会逃跑，而是会永永远远的陪在我身边……”
“就像李明月曾经对你做过的那样吗？”蓝小蝶冷冷打断他。
云淡风轻的气质从李清风身上散去，他缓缓转过眼来，森然恐怖的凝视着蓝小蝶，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声调：“你说什么？”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蓝小蝶笑了起来，“你一定要养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身边，有时候折磨她，有时候疼爱她，不就是因为……你曾经也被人这样对待过？曾经的你跟我们一样，也是一只宠物啊……”
轰的一声，蓝小蝶觉得自己被一头巨象狠狠撞上，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冰墙上，使得墙面裂开无数裂缝。
蓝小蝶滚落在地，浑身跟散架了一样，一边吐血，一边动弹不得。
一双靴子出现在她眼前，然后一只冰冷的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与一双可怕的眼睛对视，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变成浓绿色，里面是一对蟒蛇的竖瞳。
“你还知道什么？”李清风冷冷问。
“我还知道你是个变态！”蓝小蝶就像豁出去了似的，嘲讽笑道，“十五年前，你还没能化成人形的时候，被李家大小姐李明月收养，她百般折辱你，虐待你，可等你化作人形时，居然不思复仇，而是跑去李家当客卿，给他们李家的人当狗腿子，你说你是不是犯贱？”
“住口！”李清风大怒，骨节分明的手指扣住蓝小蝶喉咙，将她从地上举起来，一双眼睛绿的可怕，状若疯狂道，“你懂什么……你又明白什么！”
就是现在！
刷的一声，一双幻蓝色的蝴蝶翅膀在她身后张开，忽然绽放出来的蓝光渲染了整个密室，犹如冰地上落下的一道极光。
“幻梦蝴蝶……”李清风愣了愣，然后双眼迷茫起来。
“不错！”蓝小蝶一边吐血，一边拼命抖动翅膀，上面的鳞粉犹如萤火，朝他逼近，她咬牙切齿道，“既然你这么怀念过去，那就请你回到过去，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蓝光大涨，李清风的目光更加迷离起来！
不错，这就是蓝小蝶的杀手锏，同时也是幻梦蝴蝶一族最后的保命手段——蝴蝶之梦。
庄生晓梦迷蝴蝶，不知是蝴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蝴蝶。
中了这招的人，必定会昏睡过去，然后在梦中重新出生，长大，成亲，生子，老去，最后入土为安，只有完整经历过一遍过去，才能在现实里醒来。
而中了这招的妖怪，处境会更糟，因为妖怪的一生远远比人类要长，所以一旦入梦，要经历的一生远比人类要长，那可真叫黄粱一梦，人间百年。
李清风可不想一睡百年，醒来时人间的帝王都换了好几任，于是拼命挣扎起来，连带着手上的力气也更大，掐得蓝小蝶脸色发紫。
这样下去可不行！蓝小蝶眼冒金星，嘴里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濒死之时，她直接将浑身妖力全部点燃，然后爆发出一股力气，挣开李清风的手指，狠狠向他压去。
然后，轻轻吻在他的唇上。
鲜血的味道在两人唇间绽放。
李清风瞪大眼睛，然后，缓缓闭上眼睛，犹如酣醉的人般，慢慢倒在地上。
而蓝小蝶也随之软倒，幼小的身体窝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然后无力的闭上眼睛，从手指开始，一条条蓝色纹路蔓延上她的胳膊，她的肩膀，她的锁骨，然后是她的脸颊。
这是幻梦蝴蝶濒死时的形态。
蓝小蝶终究还是太过高估自己，也太过急功近利了……
她终究是个半妖，不是真正的幻梦蝴蝶，蝴蝶之梦这样的招数，即便是真正的幻梦蝴蝶使来都会吃力，更何况她只有一半的血统。
“再加上她最后还点燃了自己全身妖力。”水牢之中，水平如镜，映出李清风与蓝小蝶相拥而眠的画面，天魔之剑悬在水面上，饶有兴致的评点道，“这么做的后果，就是立刻患上血毒症！”
燕赤霞盯着水面上那张渐渐枯萎的容颜，喃喃问道：“什么是血毒症？”
“半妖是很难生下来的，因为对人类来说，妖怪的血就是一味毒药。”天魔之剑嘲讽道，“像她这样肆无忌惮的使用妖力，只会让浑身的血液沸腾，贯通全身！而对她来说，血……就是毒！”
燕赤霞愣愣看着蓝小蝶的脸，看着她脸上越来越多的蓝色花纹。
“她就快要死了。”天魔之剑感叹一声，然后无情的嘲笑道，“可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你没办法救她，就像六年前一样，你没法拯救任何人！”
“住口！”燕赤霞猛然抬头，怒吼道，“我一定会救她的！”
“那就拔出我啊！”天魔之剑也大喊道，“拔出我吧！堕入魔道吧！奉献一切吧！然后你就可以得到改变一切的力量！”
燕赤霞咬牙切齿，抵抗着对方的诱惑。
师门的教诲一遍遍响起，他们告诫他，千万不能跟天魔做交易，否则你将万劫不复，成为全天下唾弃的对象！
可是他一低头，就能看见蓝小蝶奄奄一息的脸。
他透过这张脸，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田野，看见那个手持狗尾巴草，笑着朝他跑来的幼小身影。
他透过这张脸，仿佛看见了六年前的火海，那个幼小身影没能扑进他怀里，已经倒在了他脚下，身下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弥漫了他整个视野。
他透过这张脸，仿佛看见了六年来的门中岁月，勤练剑法，苦习法术，复仇复仇复仇……他的心已被她的遗容与血泊湿透。
他透过这张脸，仿佛看见了妖楼中的再会，桃花树上灯花放，更吹落，星如雨，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透过这张脸，仿佛看见了水牢之中，他对她说：“我会守着你的。”
守着你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而现在，她在他面前倒下，一如六年前那般。
颤抖的吸了一口气，燕赤霞痛苦的闭上眼睛，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交换姓名，然后签下契约。
天魔之剑沉默片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猖獗，充满邪念与恶意！
整个水牢在它的笑声中地动山摇。
整个水面被它的笑声煮沸如熔岩。
然后，两条黑色绶带忽然射出，刺进燕赤霞的胸膛！
燕赤霞闷哼一声，然后双眸一红，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那绶带就像两条血管，一条将燕赤霞胸口热血灌进剑内，一条将天魔之剑内的力量反输进他的胸膛。
“睡吧！”天魔之剑亢奋的笑道，“醒来后，你就是世上最后一只天魔了！财宝，美人，权势，天下，都将属于你！”
“……但这些，我都不想要。”燕赤霞声音沙哑，眼皮很沉，脑袋也很沉，他慢慢低下头去，呢喃般的说，“我唯一想要的……就是她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