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立誓成妖2019-03-13 11:135,435

  过了正月,天气迅速回暖,万物复苏。

  胡三从王爷的近身侍卫沦落到看家护院的境地,心中觉得有些憋屈。

  四妹自打萧疏腿疾痊愈,最主要的是有了白夏这个神医的全方位照料后,忽然无所事事没了用武之地找不到存在的价值,不免很是失落。

  一个憋屈一个失落,在拥有共同语言的大前提下,以往的少许争端摩擦便被选择性的无视了。

  而且,胡三认定四妹因了那一咬而不得不与自己同生共死,于是在混杂了各种微妙感情的驱使下,心甘情愿敛了暴躁牛脾气放低了身段,倒让原本对其耿耿于怀万分不待见的四妹找不到任何发作的机会。这般一来二去,竟慢慢看出了此人的诸多优点,便渐渐开始相处融洽起来。

  二人皆是生性豪爽在刀林箭雨滚过的汉子,坐在房顶喝酒吃肉对月长啸,蹲在墙角满怀惆怅忆往昔峥嵘岁月,过得却也甚为滋润快活。

  待到草长莺飞的时节,两个大老爷们便带着雪狼战风一道驰骋草原,跑马打猎一去至少十天半个月。

  如此一来,白夏竟比胡三更像个尽职尽责的管家。萧疏外出的时候,她就基本上都泡在林府,照料那个药园子或者只是在布置精巧奢华的院子里随便走走逛逛。

  日子无声无息如流水般静静逝去,平平淡淡踏踏实实。

  每到傍晚时分,白夏就会回到萧宅,等萧疏吃饭。

  不再受轮椅所困的萧疏将大半时间放在了军务上,几乎天天都会出城与驻军议事,所以早饭和中饭经常要在营区解决。但无论多忙,一定会回来跟白夏一起用晚餐。饭后,一起沿着古老的街道散散步聊聊天,或者只是一起留在家里看看书绘绘画。

  白夏觉得,虽然从相识到现在一共才不过半年的时光,但与萧疏之间却已然有了老夫老妻的模样。没有那种惊天动地恨不能燃尽一切的激情,唯有细水长流将彼此的点点滴滴溶入自己血脉心间的温馨。

  当然了,迄今为止,依旧还是既无名也无实的‘老夫老妻’……

  书房的后窗正对西下的夕阳,推开来,但见晚霞笼着青竹,微风吹过,浅香满室。

  萧疏刚一走进,白夏便扑过来抱着他亲了一口。笑着揽住她的腰,又偏首打量了一番:“你的头帘好像太长了,我帮你修一下。”

  “你还会这个?别弄得参差不齐的,我还要见人呢!”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所以就算变成了狗啃的小癞痢脑袋也没关系,只要我不介意不就行了。”

  萧疏不由分数将白夏按在凳上坐好,取来剪刀,俯下身,一点一点细细修剪。

  碎头发掉落在她的鼻尖脸颊,便以指腹拈起。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便轻轻吹去。

  他的神情专注动作柔和气息温热,唇边噙着仿若永不褪去的笑意,眸子在夕照下有着淡淡的光芒。

  白夏便乖乖地坐着,垂着眼睫。

  ‘易魂’的毒发原本很快,萧疏之所以能拖这么久,是因为当初用深厚的内力将毒素全部逼至了双腿。如今的行走如常,恰恰说明毒性已无法压制。

  即便有他的精湛修为,即便有她的精妙用药,最多也只能尽力将过程减缓。一旦蔓延至心脉,便是必死之期。不过,这段期间,却也已足够。

  “最近还觉得疼吗?”

  “如今春暖花开,又有你的特制密药,好长一段时日没有发作了。”

  白夏把玩着辫梢‘嗯’了一声,又不甚在意似的说了句:“对了,若是什么时候觉得心口疼,记得要告诉我。”

  萧疏的手略略停了一停,眉间似有异色一闪而过。旋即轻轻拈去最后几根残留在她眼窝处的碎发,含笑应了。

  稍顿片刻,萧疏又温言道:“夏夏,这段时间我一直忙于公务没顾得上陪你,对不起。”

  “只要每天晚上回来陪我吃饭就好了啊!不过幸亏没有一天到晚总是跟你待在一起,否则,我一定会因为欲求不满而七窍流血的!”

  萧疏唯有摇头失笑:“我已基本将各项事宜安排妥当,接下来的日子,打算先与你在周围转一转玩一玩,然后下个月初便启程北上。”说着,拿过镜子递给白夏:“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还成……”白夏照了照,点点头:“今后这个活儿就交给你了。”

  “好。”

  “我的头发长得不算快,最多一个月修一次就行。”白夏放下镜子,站起来,伸手搂着萧疏,歪着脑袋认真道:“诤言,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不要你日日为我描眉绾发,只要你月月为我修个头帘。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萧疏轻轻一叹:“夏夏,你总是这样,让我不知如何应对。”

  “是不是觉得有一点点惭愧?”

  “岂止一点。”

  “是不是觉得还有一点点内疚?”

  “无以复加。”

  “那么,想不想做点什么来弥补?”

  萧疏看着露出小狐狸般狡诈神情的白夏,抿住溢出唇角的一丝笑:“你之前跟我说过,除了那位昭哥哥之外,你还有五个亲哥哥对吗?”

  白夏不明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些,只能愣愣地点了点头。

  萧疏揉了揉她新修的额发:“夏夏你知道的,名门望族规矩多礼数大,永远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等着看有无数条舌根在等着嚼。虽然我的家人向来不将繁文缛节放在眼里,你也根本不在乎这些,但我不能给日后的你留下任何被流言蜚语诟病的可能性。而最重要的是,我想你的父母兄长一定很希望能够亲手把一个完完整整的你,交给我。”说到这儿,笑意终于忍不住弥漫开来:“我有妹妹,所以非常明白一个做哥哥的爱护之意。而从小到大,看着父亲与皇上之间的那种别扭关系,也很清楚为人爹娘者对女儿的拳拳之心。所以夏夏,看来至少在双方家人正式见面之前,你都只能继续精神上的猥琐,保持身体上的贞烈了。有没有问题?”

  自幼便被五个亲哥哥加一个昭哥哥给严密保护,所有企图靠近的雄性生物都被打得抱头鼠窜的白夏,认真想了想,终于不得不承认,若是他们得知自己还未成亲便被别的男人占了便宜,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估计后果都会非常严重。

  然而,虽是觉得萧疏的话还算有那么几分道理,但到底不甘就这么轻易被拿下,于是便拧着身子撒泼放赖胡搅蛮缠:“如果我说有呢?”

  萧疏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尖,字正腔圆:“驳回。”

  白夏不忿,跳起反啄。萧疏歪头让开,白夏锲而不舍。

  一啄一让笑闹了片刻后,萧疏再度奋起,顷刻完成攻防转化,将白夏抵在书桌的边沿,深深一吻。

  彼时,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两具身体达到了一定程度的紧密契合,并对各自的腰部柔韧性提出了较为严格的考验。

  一时间,鼻息靡靡春光盈盈,书房重地斯文尽丧。

  下一刻,周围陡然寒气大盛,同时,但闻一声轰然巨响,屋子只剩了三面墙。

  尘土飞扬间,夹杂着白夏又惊又喜的一声大叫:“昭哥哥!”

  萧疏面无表情掸了掸肩上的浮灰,头疼。

  白夏想,为何同样的一袭青衫穿在苏伯伯身上时给人的感觉是春天般的温暖,换成了昭哥哥便是冬天般的寒冷了呢?血脉相连的嫡亲父子之间竟有如此巨大堪称截然相反的气质差异,怪不得永远都如夏天般灿烂的苏伯母要一直怀疑这个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要不然就是投胎落地的时候被撞坏了脑袋……

  萧疏的想法则比较简单也比较务实,第一,原来这就是白夏常常挂在嘴边的昭哥哥;第二,这家伙是个疯子。

  苏子昭现在的想法暂时忽略,但之前的想法则是赫然在目,从被炸塌的那面墙以及整间屋子里密密麻麻插着的钢针便可看得出。

  话说当时,此人左手丢出的东西除了具有大规模毁灭性的爆破功能外,中间还夹杂着无数的致命暗器,而所有的杀伤力包括向四面八方迸射的土石碎块,全部都避开了萧疏和白夏的所在之处。

  也就是说——只要企图躲避甚至哪怕随便动上一动,都会被戳成一只刺猬。

  这里之所以强调‘一只’,乃是因为此人右手抛出的系在白夏腰上的东西,除了可以迅速将其带离之外,还可以同时升起一个刀枪不入的保护罩以确保其不受到半点波及。

  故而,那所谓的‘一只’,特指萧疏。

  如果萧疏躲了动了,说明他既没有准确的判断力也没有足够的定力,戳死活该。

  如果萧疏运功硬抗天女散花般无坚不摧的钢针,说明乃是莽夫一名,戳死活该。

  如果萧疏放开白夏独自逃命,那就更是戳死活该了……

  个中因由说来话长,其实也就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儿。

  苏子昭一进院子便看到了白夏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立马左右手齐发,其间的思考过程不过一个弹指,而在须臾之间居然就能达到如此精准的力度角度,还包括人心人性的计算,其大脑组成简直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惊悚。

  至于萧疏,则是在吻得正激情澎湃之时突遭此变故,于霎那间做出决断,在生死线上走个来回,在阎王殿门前溜了个弯,最后能胳膊腿儿齐全的活下来委实不易。

  幸亏他表现得非常淡定,而且一直用自己的后背及双臂牢牢护着白夏,否则,一代军侯被戳得浑身是窟窿而亡,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而一照面,不,准确说是还未照面,那位仁兄便无缘无故无冤无仇如此作为,精神状况确实令人担忧……

  萧疏正面无表情暗自忧虑,苏子昭却已施施然踏着残垣断壁迈步而来,至丈许外负手站定,开口:“小六儿。”

  一袭半旧的青衫,干净合体衬得其身量欣长挺拔肩背笔直,尽显富有诗书气自华的布衣风采。两道平直的长眉,看似温和易亲却因了那双眸子的仿若夜幕孤星,而敛了书卷气多了拒人千里的傲岸冷然。

  惊喜万分乃至一时愣住的白夏立马欢蹦乱跳的扑了过去:“昭哥哥,你怎么来啦?”

  “找你。”

  “昭哥哥,你自己来的吗?”

  “是的。”

  “昭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听说。”

  “昭哥哥,其他人呢?”

  “随后。”

  “昭哥哥,他们好吗?我爹我娘我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还有苏伯伯苏伯母还有梅岭的那帮子人……”

  “都好。”

  “昭哥哥,两年没见,你的本事又厉害了好多!”

  “……”

  “昭哥哥,两年没见,你好像高了一点儿也瘦了一些。”

  “……”

  “昭哥哥,两年没见,你长得更英俊更好看了呢!”

  “……”

  “昭哥哥……”

  苏子昭终于忍不住打断一直腻在自己怀中像个麻雀一样絮叨不停的白夏,握着她的肩头将她拉离站好:“小六儿……”

  然而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只见白夏鼻子一皱,眼泪忽然一串串地滚落,清脆的声音变得哽咽难抑:“昭哥哥,两年没见,我好想你……”

  苏子昭的眉目刹那漾起一抹温软,叹了口气,复又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也终于不再惜字如金,清冷平板的声线隐约泛着微微波动:“你这丫头,自己也知道已经两年了吗?为了找你,我们险些将大梁翻了个底朝天。可谁也没想到,你竟跑了这么远,不仅出了大梁,过了北齐,还越了茫茫草原……若非我前段时间决定扩大范围碰碰运气,还不知道要白白耗费多少时间。小六儿,这次你也淘气得太过!”

  “对不起昭哥哥……我还以为这么做,你们一定会很生气,久而久之,就不要我了、就把我给忘了……”

  “我们当然生气……”苏子昭的话语蓦地一顿,长眉皱了皱,再开口时,声音里没了波动却隐约有了些许暗沉:“小六儿,先跟我回去再说。”

  白夏抽抽噎噎的尚没来得及回应,被无视良久的萧疏终于有些忍无可忍按捺不住,不过表面上仍是维持着一贯的礼数周全:“这位想必就是夏夏一直提起的苏兄吧?在下萧疏,幸会。”

  苏子昭循声抬眼,神情语气立时由前一刻的如沐春风变为冰冻三尺,整个转化过程完全不需要任何过渡,干净利落完全彻底:“这种危房也敢让我们小六儿进去,不知死活。”

  萧疏看了看剩下的半间毫无疑问基础夯实结构精密做工优良的屋子,心里默默地对所有参与建造的人们表达了歉意。

  这世上的房屋,也许能防雨防雷防地震,可没听说还有能防炸药的……

  “此处年久失修,是在下的疏忽。”萧疏照旧一派温文尔雅,浅笑不减:“不过请苏兄放心,在下的院落也许真的有隐患,夏夏的日常起居之地却可保证安全。”

  苏子昭冷冷一晒:“你是算准了我必然不会去炸小六儿住的地方,才夸下如此海口。”

  萧疏但笑不语。

  掏出方帕,苏子昭一边为白夏将眼泪擦干,一边又冷然道:“任人来去自由之地,有何安全可言?”

  “世上岂有绝对安全之所?便是守卫森严的皇宫,也难挡苏兄这样精于机关布置善用火药暗器的高手。”萧疏挥了挥衣袖,拂去鞋尖处粘着的一点泥土,然而周围的浮灰竟半分也没有飘起,就连一直未停的徐徐微风都仿似顷刻静止:“所谓安全,不过就是一份舍身相护以命相守,不在自己断气之前让她受半点伤害的决心,而已而已。”

  他轻飘飘的两句话一个动作,说出了对白夏的心意,更道出了苏子昭的擅长之处,同时还山水不显,很是低调地表露了自己精湛的内力。

  苏子昭的目光终于首次在他的身上停留少顷:“你就不关心自己手下的死活?”

  “这么大的动静却一个人都没出现,只有两种可能性,或是死了,或是被制。”萧疏的笑容越发纯良无害:“教夏夏读书识字做人道理的饱学之士,又怎可能会是残忍嗜杀草菅人命之辈?所以,在下并非不关心,只是不担心罢了。”

  苏子昭冷冷一哼:“拍马屁?”

  萧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温顺无比谦逊万分:“为了夏夏,应该的。”

  “夏夏……”苏子昭毫无感情念了一遍,面色陡然又寒了几分:“难听!”

  旋即,对仍旧沉浸在骤然相逢所带来的喜悦伤感等诸多情绪中的白夏,舒展了眉目,轻挑了唇角,柔和了声音:“小六儿,跟昭哥哥走吧!”

  这一笑,便如温暖的春风吹过冰封的大地,越显灿然炫目。

  于是白夏丢了魂失了魄,不知不觉便乖乖点了点头。

  于是苏子昭便轻轻握着她的手,牵着她,扬长而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站在一堆废墟间的萧疏面上那抹永不褪去的笑容终于僵住。

  白夏竟自从苏子昭出现后便没有再看他哪怕一眼,现在,居然就这样走了……

  当着他的面儿,跟着别的男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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