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已矣,为儿子办好身后事才是最重要的。
太子扶着顾司空进了前厅堂屋,现在这里已经改成了灵堂,居中一具崭新的棺材,白幡矗立,一块灵位乃是顾司空亲手篆刻:爱子顾吟风之灵。
南宫夜轩接过小厮递上来的巾帕草草擦了脸上身上的雨水,看了一圈只看到一些丫鬟小厮跪在堂中哭灵,并不见长歌的身影,心下觉得不好。
顾长歌与其兄长顾吟风感情深厚,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受的了呢?
但顾司空已然悲伤不能自已,他也不好去问,到了灵前以旧友的名义上了香,又大笔一挥书就了一副挽联,这才从灵堂内离开。
出了灵堂,南宫夜轩拉过一个哭红眼的小厮问道:“昨夜贼人偷袭,你家小姐可有受伤?”
“回太子爷的话,小姐只受了些皮肉伤,最重要的是,小姐已被吓的都不成人样了。”
那小厮说着又嚎啕大哭起来,比死了媳妇还要伤心。
南宫夜轩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过度伤心:“你们小姐在哪,带我去见她。”
“这……”小厮有些犹豫,外人怎么能去小姐的闺房呢。
“我在这儿。”一声泠泠的声音自旁传来,南宫夜轩转头,对上了顾长歌漆黑的眸子。
她一身白色的衣裙站在廊下,黑发如墨披在肩上,那滂沱大雨溅在她的身上,让她在雨中看似一朵摇摇欲坠的梨花。
洁白,脆弱,迎风而立。
一双大手将长歌揽了过去,白泽警惕的看着南宫夜轩,同是男人,他怎么会看不出这个人心中的花花肠子。
南宫夜轩抱拳,以江湖的规矩向白泽和长歌打招呼。
“我在宫里听说了,奉父皇之命前来吊唁。”
长歌点头,脸上的表情太过平静,超乎想象的平静,好似那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怒不喜,不悲不痛。
白泽在她发上亲了一口,小声道:“你身上还有伤,先去房间休息吧。”
“我要去看哥哥。”她说完就向灵堂走去,白泽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南宫夜轩亦跟了上去。
长歌在棺材前站了许久,手指在棺材板上摩挲了一会,转而看向门口的南宫夜轩,后者看他看自己忙抖擞了精神回看过去,生怕漏了她的一个眼神。
陆陆续续有人进府拜祭,顾府撤了门口的门楣,以示不管高低贵贱是否门当户对都可进府吊唁。
人一多起来,就免不得要对着长歌寒暄几句,她似有些怯场,又似不想与这些人攀谈。与白泽转身进了内堂,而南宫夜轩觉得长歌临走时的那个眼神是让自己跟上去,也进了内堂。
顾长歌坐在凳子上,怔怔然看着前方,白泽则站在她身旁,警惕的看着南宫夜轩道:“你来作甚。”
南宫夜轩没有理他,上前蹲在长歌面前,盯着她的眸子心里难受的很,因为他看到那双眸子已然不再纯粹,被一种仇恨填充,其中还夹杂着不甘的隐忍。
太子道:“我不会放过那些人……”
长歌冷笑:“你当真以为我们是被歹人偷袭?”
南宫夜轩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是谁?”
长睫微闪,一颗泪珠落在膝上,她道:“修仙宗门的渊虚观。”
“怎么可能?”
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过很快,他似乎又明白过来:“难道是因为上次在皓月峰,那他们也不能……”
长歌言语之中带着讥诮:“怎么不能,有何不能,还有什么他们不能做的,想说我是魔我便是魔,想要杀谁就能杀谁。”
白泽也一旁讥笑道:“所谓名门正派,还不如吾行事磊落,干脆不要叫什么得道上仙了,叫禽兽不如岂不更好。”
南宫夜轩不语,静静蹲在长歌面前,他觉得心中有愧。
在皓月峰的时候他没有第一个出手去帮长歌,她在京城遇难,自己亦没有帮到她,现今见她心力交瘁恨不得把她抱在怀中。
可一对上那清冷的眸子,他又没了勇气。
“你还想娶我做太子妃吗?”
平静的一句问话激起两个人的波澜,白泽一把抓住她的肩头怒道:“臭丫头,你脑袋被打坏了吗,胡说什么!”
南宫夜轩却是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点头:“愿许你一世荣华,白头偕老。”
“好,我答应你,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你灭了凡界所有修仙宗门!”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他,看到他的神色由欣喜变为为难,再到不愿,还有些责备她的小性子。
“你做不到,我就要做到,我要让他们都给我哥哥陪葬!”
再平静的一句话从顾长歌嘴里说出来都让人禁不住的一颤,南宫夜轩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我乃本朝太子,未来的君王,统率凡界众生,怎么能灭修仙宗门?”
他这一句话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在江山和美人之间,此人还算明智。
顾长歌又道:“你曾经说要满足我一个愿望,如今我有愿望了,你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愿做,对小小女子都会食言,你让我以后如何信你。”
她没说错,所以南宫夜轩除了无地自容之外也不想辩驳。
白泽却道:“你可都听到了,这丫头说什么要嫁你不过是吓吓你,她是让你死心,既然你不能给她想要的,就不要再有非分只想!”
南宫夜轩无言以对,白泽不用说他也心知肚明。
不知自己是怎样离开顾府的,只知道自顾吟风死去后,京城的大雨下了三天,而这三天以来,前往丞相府吊唁的人几乎踩破了相府的门槛。
更甚至听说那与顾吟风订婚的女子前去吊唁,直接触棺而亡为他陪了葬。
京中最近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就是顾吟风的事情,还有那殉葬的贞洁烈女也被顾家以儿媳身份厚葬。
顾吟风似乎有一种力量,他的死去带走的不止是全家脸上的笑容,也似乎带走了整个京师的欢声笑语。
那些客栈酒楼,茶肆戏院无不沾染着一种悲戚,若不是在天子脚下,只怕他们能歇业的也都歇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