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伤过你。”萧子阳微微思忖,又继续道:“但我确实是被清明果所救……当我清醒时就听说你被绑上了诛仙台。”
长歌抬眸他,长睫之内已经蓄满泪水。
她没有理由不相信面前之人说的话,不是她太信任他,而是因为她深知,面前之人根本不会撒谎,除非他不说,但凡他说的,那就一定是实话。
萧子阳也言至于此,时间过的太久,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能说的也就这些了吧。
“你没有伤过我……”长歌喃喃自语:“那伤我的是谁?难不成是妖魔变作了你的样子,趁我猝不及防的时候,捅我一剑?可当着你师父和师叔的面,又是在青华,怎么会有妖魔!”
男人也在想这个问题,如果长歌是在他服用清明果之前被伤,那就说明是在他不清醒的情况下,要么是自己误伤了她,要么就是有人操控了他。
几乎是在同时,二人脑海中迸出相同的一个名字一张面孔,有些不可置信的着对方,似乎在问对方:难道是他?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衡矶子。
他为人师表向来散漫,但管教徒弟却有一手,世人评价他疯癫无度,胆大能包天,但小又如鼠,好色,贪杯,总之在他身上根本不到青华的未来。
但青华却在他手上发扬光大了,一跃成为修仙宗门的翘楚,这等影响力也由他的师弟笠翁以及他那几个精干弟子延续了两千余年,后世评价他的时候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一昧的批驳,开始看到他背后的高尚。
熟悉他的人,如萧子阳,深知师父为人,也明白他当初似乎并不喜欢梵镜太子妃,做出拆散他们的举动也不是没有可能,反正是为了他好。
不熟悉他的人,如顾长歌,虽然和他只有几面之缘,说的话更是屈指可数,但顾长歌心底也深知,这个玄霖天君的首席大弟子城府很深,这一深不得了,硬是欺瞒了两千多年。
二人看着对方的表情,心有灵犀,猜到对方也想到了衡矶子。
但斯人已逝,再说什么都是枉然,要说怪他,也不应该,站在他的角度,他所作所为似乎也没有错。
他是为了保全青华,保全自己的弟子,而另外两个人却是年轻气盛,哪怕就是拼得一身剐,死也要死在一起。
在衡矶子眼中,你死了,那你就完了,彻底的完了,想做什么都没用了。
我不让你死,不仅不让你死,还得让你好好活下去,走上你该走的路,成为万众仰望的人。
目的不同,所以一夕之间分崩离析,天地大变。
萧子阳往床边一坐,神色之中有些自责:“若你要怪,便怪我吧。”
长歌无奈笑了笑:“我有什么好怪你的,毕竟都过去两千年了,知道了真相又如何?我们也回不去了,不是吗……”
就算是她顾长歌活过来了,就算两千年前的梵镜太子妃对面前的男子释然了,但是二人还是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他是大罗金仙,他可以和她成为师徒,永远不分开,但他们却不能像以前一样了,一切都变了。
“我师父……”萧子阳想起当日衡矶子的死,还心中有愧:“他毕竟已经归去多年,你也莫再怨他。”
长歌反倒笑了起来:“我不怨他,师父的师父,我该叫声师尊吧……其实我也很奇怪,他明明是大罗金仙,怎么在青华志上记载,两千年前就去世了?”
萧子阳道:“一切皆因我而起,你因我被送上诛仙台,我为救你不惜自毁修为和仙骨,然天界无道,到底还是没有放过你。”
长歌的瞳孔微微一缩,有些不可置信的着他:“你,你,你为我,自毁修为和仙骨?”
那些尘封的记忆好像湖水,向她灌来,封锁了她所有的神识,她隐隐约约记得东方羽以前曾经说过,说青华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萧子阳命悬一线,衡矶子救他性命自己却命丧黄泉,而笠翁和左天行也损失了不少修为……
这么说,这段历史的真相就在今夜终于解开?
误会一旦纾解,长歌反而心痛难抑,一拳打在床板上,将头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子阳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今夜这话本不该谈,又勾起你的心事,莫再胡思乱想,睡吧。”
他说完起身就向外走去,此时此刻,两人都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不一会的功夫天边就已大亮,长歌吃了林奇的药本该很快睡着,但她脑中一团乱麻,反而怎么睡都睡不着了,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看向床顶,眨都不眨。
鸡鸣三遍,外面开始有人走动,有人说话,远处百姓也都劳作,一时间这个并不繁华的地方反而也变的嘈杂起来。
这些声音也硬往长歌耳朵里塞,甚至连隔壁吃豆花勺子碰到瓷碗的声音,还有耕牛下地的声音她都听的清清楚楚。
现在的她,一直在被一个问题困扰:我该怎办?
就好像站在一个岔路口,她面前有三条路,一条路的尽头是她的师父萧子阳,一条路的尽头是她的爱人萧子阳,而第三条路,没有萧子阳,所以被她给封了,她知道自己就算选了那条路也会中途变道。
做了师徒就不能有其他非分之想了,然而不做师徒,或者是她有非分之想的时候,萧子阳还会接受她吗?
也许萧子阳连过去的她,那个,梵镜太子妃都已经不爱了吧。
房门被打开,长歌干涸的唇瓣微微动了动。
萧子阳走到她面前,看她呆呆的望着帐顶,有几分无奈:“病情才稳定就又胡思乱想,想来你再忧心劳神很快就会白了头发。”
他本意也许是打趣她,但他忘记自己是一个不善于调节情调的人,再怎么饱含关心的话,落在他的口中也变成了命令或者是责备。
“师父。”长歌眨了眨眼睛,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下:“师父,我不是你,我做不到四大皆空,也做不到看破红尘。”
萧子阳似乎没有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低头看她:“你不必如此,但也不要忧心过甚。”
长歌的脖子动了动,眼神落在男人的脸上,她怔怔然着萧子阳道:“师父,我可不可以贪心一次,就一次,以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就这一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