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舟本以为自己会失控，但他没有。
他只是沉默着，一勺勺将整碗药都喂空了，搁下药碗，替她掖好了被角。
“你睡吧，我走了。”
声音空灵，如古井深潭，不起波澜。
顾东篱头一歪，忍住了热泪，将半张脸埋进被褥中，她的头发凌乱披散着，成了这会儿最好的伪装。
长身玉立，沈澜舟站在暖炕边，用最后温柔的目光，将她的容貌刻入骨中。
“沈峦那边你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没人能找到你和果姨，等我走以后，你们还是照常过自己的日子，我把填海留给你，若碰上什么难处，你可以写信给我——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就像从前一样。”
一时离了他，小丫头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受人欺负？
这个时候，沈澜舟更多的，依然还是在担心她。
他得走了。
再不走，小丫头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狠心伪装，就要藏不住了。
他是爱她的——
如果放手是她的请求，他不会有任何犹豫。
等到大仇得报的一日，就算叫他割下心头肉来，渍以鲜血，腌以热泪，他也会深情看向她，然后举刀向心头。
若还有那一日的话……
吱呀。
门扉发出沉缓的关阖声，屋子陷入寂静之中，好似他从未来过一般。
顾东篱闷在被子里，任由眼泪无声的流。
这算不算是分手了？她不懂，也不明白。
自己说了那么多难堪的话，沈澜舟连一丝责怪都没有，只是用一双温柔的眸子凝着她，告诉她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甚至还把填海留给了她。
她的自私、反悔、胆小、无理取闹，仿佛在他心中构不成丝毫伤害！
好似他心宽阔似海，包容了她全部的情绪，却把自己的悲伤克制在海底，不露分毫。
这样子的结局，让她更加难受，难受的快要死掉。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被窝里挣扎着爬起来。
她取出藏在枕头下的日记本，啜泣着翻倒最新的一页，那里赫然写着沈澜舟为了护她，重伤不醒，性命难保的惨烈字样。
其实……
不是她受他连累，不敢继续这段关系。
而是她成了他的负累，用鲜血和死亡勾勒的风月情关，她至死难为。
方才沈澜舟与娘亲在院中说话时，她早早醒来了。
看到日记本上新浮现出的篇章，又听见娘亲恳切的请求——
顾东篱明白，自己不是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而是太多羁绊苦衷，令她不敢肆意而为。
方才多想用力拥住他，告诉他：
‘我等你，青山白骨也等你，你不来，风雪吹满头，就当是白首。’
无论他是谁，败家子小王爷也好，东宫太子的世子也罢，她都等他！
只是，那些话，她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悔恨之意攀上肌肤，激荡起心口处阵阵战栗。
一旦念及他马上会离开青州城，长长久久的离开，半年、一年、二年、相思入骨，从此时开始已然蔓延成灾。
她还想再见见他，哪怕再见一面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