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让顾东篱去睡觉，怎么可能睡得着？
屋中闷热，她索性抱着一只汤婆子，哼哧哼哧爬上后院子的假山风亭，坐在一方青石凳上，仰头望着夜空。
风雪才止，天上只有一轮淡月，却没有星星。
细细翻阅心事，把自己对秦北行的感情梳理一下，她有些混乱，也有些矫情。
自私乃是本心，她依赖秦北行，贪图这一份兄妹之情，却也明白，有豁口的碗是永远补不回去的。
原先的三年之约，说白了，给彼此一个缓冲转圜的时间，真到了三年，就能问心无愧的一直做兄妹么？这一份礼物太昂贵，她受不起的。
那么，自己那天的孟浪之举，只不过加快了三年之约的到来罢了。
既然如此，也只好接受失去的现实了。
想明白了，便也释然了。
她长抒一口气，对着淡月星空，幽幽告别：
“最后一次唤你哥哥了，祝你平步青云，日后一切安好吧。”
……
“本打算好好收拾你，听你这般说，我就放过你了。”
沈澜舟的声音，如鬼魅一般从身后响起。
顾东篱小心肝儿一颤，差点把汤婆子丢出去！
小亭子足容纳一人，她蹭得从位子上站起来，人已被他搂进了怀中。
风雪味盖住了他身上的龙涎冷香，厚实的狐裘大氅，染上了雪霰子，湿润润的，凉意直往她的脖颈中钻。
顾东篱冻得一颤，沈澜舟这才反应过来。
他撩起大氅，避开染霜的狐毛，将小丫头裹进了皮氅中暖着。
“怎得穿这么少？”
他声音低沉又温柔，带了一分疲倦的喑哑。
月色朦胧，顾东篱看不真切他的脸，只好靠手指去摸，摸过眉宇、鼻梁，留在了他微凉的薄唇上。
“稍坐坐就回去了，你怎么来了？忙么？”
想想便知，初入东宫，权柄在握，要处理的事情肯定很多。
老襄王的安排、晋王余孽的惩处，太子如何安置，从前的太子党又怎么争取人心，一桩桩一件件，都要他去掌握安排。顾东篱实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虽赶不及吃上饭，但你乔迁大喜，我怎能不来贺？”
慢搭着音，尾音上扬，还是他一惯慵懒的调调。
“恩……吃饭了么？锅里还有鸡蛋，灶火也还没熄呢。”
“不忙，宫里什么没有？傻丫头，等我走了，你早些歇息吧。”
沈澜舟自然想念她的手艺，可天色已晚，也舍不得她再辛劳忙碌。
自己百忙中抽身过来，也只为见一见她，解去相思之苦后，他也没法多留，得尽快赶回去，还有一顿公务等着处理。
“恩。”
顾东篱鼻音哼哼。
伸手圈着他的腰，将小脸埋在他的怀中，狐裘暖暖，融着彼此的体温，贪恋一刻相拥的温柔。
沈澜舟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戏谑笑问：
“怎么，难过了？”他问。
“怎么，吃醋了？”她反问。
“是，牙都酸倒了，不信你闻闻——”
沈澜舟还要玩笑几句，却被小丫头一勾手揽下脖子，温软的唇便吻了上来。
他有些愣怔。
“酸不酸，闻有什么用……不得亲自尝尝？”
沈澜舟吻了吻她的嘴角，笑意更甚。
“够了！除夕我家吃饺子，都不用蘸醋了。”
沈澜舟宠溺一笑，轻拍拍她的肩：
“好了，外头冷，你亲也亲了，月色也赏了，快去睡觉吧，我也该回去了——”
“少爷！”顾东篱拉住他，政务上的事，她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一件事：“沈家如何？你娘的仇，定不能轻纵了沈家！”
“放心，死对于他们来说，都太便宜了。”
沈澜舟风轻云淡的抛掷，像一尊阎王死神，宣判了沈氏一门的寿数荣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