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奉上茶碗，看到这主宾落座，也有点诧异。
不过见顾东篱没有计较，自己一个丫头当然更不能说什么了。
她低低一声，禀退在一侧。
顾东篱不喜欢虚与委蛇，说一些姐姐妹妹的场面话，叫一声姐姐，单纯是因为姚盈盈年纪大，绝对不是把她当做澜舟枕边人的意思。
姚盈盈却习惯了寒暄开口，委婉攀谈。
她端起茶碗，轻扣了扣茶盖子，吹拂茶叶末，呷了一口后，才稳稳当当放下。
顾东篱瞧得真真的，刚才茶水滚烫，她恐怕连嘴皮子都没有碰到茶面儿半点，就当做自己喝过了，放到一边。
失笑一声，她笑着开口：
“姐姐，这茶可香？”
“不及我从前的洞府，不过尚且可以一品。”
说起来，顾东篱好像从未听人说过，姚盈盈来自谁的洞府，之前她又是何身份。
唯一知道的，是她生了孩子，觉醒出洞府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奶水。
“你不喝么？”
“我不渴，所以不喝。”
顾东篱大方笑着。
姚盈盈眸光微动，掏出手绢，点了点唇角莫须有的茶水渍，这一切也都是她的习惯。
“妹妹性子豁朗，这是好事，只是来日成了魔后，还是要多注意一些呀。”
顾东篱满不在乎，笑意更甚：
“君上也不是一个威仪死板的魔君，我要与他相配，怎么着也是如今这个样子好一点吧？毕竟宫里有一个仪态千千，稳重端庄的姚妃娘娘了，我自知不及你一星半点，就不东施效颦，故意模仿了。”
似夸似扁，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姚盈盈的脸色并不怎么好，涂着豆蔻的指尖，轻轻叩击着茶几案。
轻微隐动的声音，恰好昭示了她的不满。
“自然，想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自然都有自己做主——这一点，妹妹和我都应该很是一直才对，若没有这种坚持，你我如何从芸芸众生中觉醒，最终走到了这里？”
姚盈盈语气轻缓。
念及洞府界的自己，她好像也有一场数不尽的心碎故事。
但是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她对目标、对宿命的执着，一定和顾东篱一样坚决，不认命，不妥协，否则根本走不到这里。
从某种程度来说，她们两个也是一类人。
顾东篱对姚盈盈并不了解，只知她有隐忍的城府，也有算计的谋略。
只是她不知姚盈盈要的是什么，缺失了这一点，就不应该贸然为敌。
她不信姚盈盈只是为了一份安稳的生活，才留在魔宫中当这一个有名无实的魔妃，也一定不是为了倾慕澜舟。
女人对男人有渴望，不可能永远是这一副恭顺谦卑的嘴脸。
她会想要争，想要夺，就像关雎那样。
虽然关雎是最不聪明的一种做法。
……
深吸一口气，顾东篱站起身，语气疏离了不少：
“姚妃娘娘过来，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么？”
“自然不是，我与妹妹都是洞府半仙，原本该投缘一些才是，只是我们彼此芥蒂，一直规避着这个身份，好似真如他们所说，是低贱之人——若我们真心联手，又岂是外人能够欺负的？”
顾东篱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笑容变得很勉强：
“我如今甚好，无人欺我，你也不必为此忧扰，只要安稳待在魔宫，你永远是魔尊侧妃，又有谁会对你不敬呢？”
姚盈盈低叹一声，一步一步走到了顾东篱身前，握住了她的手：
“东篱妹妹，你总是提防着我，你想要的地位，男人，我统统都不会与你争抢的，你为何不能与我敞开心扉呢？”
越是这样示好，顾东篱就越是警惕。
她挣脱了姚盈盈的手，浅浅道：
“姚妃娘娘，当朋友首先是要坦诚，您觉得自己做到了么？”
姚妃眼波一顿，下一句话出口。令顾东篱诧异不已。
“你知道你介意的是什么，不求魔后位份，我贪图君上的宠爱，我究竟为了什么，对么？你应当知道，我生过一个孩子，我的孩子死在了洞府，而过留在魔宫的唯一目的，就是找到令我孩子重新活过来的办法。”
“……死而复生的办法？”
“是的，我已经找到了。”
姚盈盈对她展颜一笑，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她笃定顾东篱在洞府，一定也有死去、不能忘怀之人。
这一记诛心话下去，她必定心神摇动，陷入自苦之中。
看到顾东篱沉默着没有说话，姚盈盈更是走近她一步，扶上了她的肩膀：
“妹妹，这一份坦诚相告，你我是否能成为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