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哭得有些力竭，浑身软弱无力。
她扶着院中石桌，敛裙坐下，双眼空洞无神，越过低矮的屋檐，看向碧空长天。
多年好友死去，她的一份书信，竟成了杀他的一道催命符，心中痛楚难以言表。
沈澜舟立在院中，任由冷风吹着衣袍。
像一个犯错的小孩，祈求大人原谅，又或者希望获得惩罚，来弥补内心的歉疚。
归根究底，这一切痛苦的根源，还是因为他。
“果姨，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保护好东篱。”
“……”
顾氏沉默无言。
没有责怪他，也没有原谅他。
她思绪杂乱，望着沈澜舟的清俊五官，念起了那个白衣胜雪，清冷孤高的女子。
“澜舟，你娘平生只穿一袭白衣，无论困居何地，她总是将自己打扮干净，不容身上有半点尘土。她性子冷傲，像霜花一般，我从未想过，这样的女子，最后的结局却是那样的……”
“是，她不容污点，可我，却是她最大的污点。”
沈澜舟声音平缓无波。
心中情绪沉浮，是外人窥不破的跌宕悲愁。
正因为他是娘亲一生难以释怀的污点，所以他才立誓：就算倾覆天下，也要摆正自己的倒影，一声正名，一座妃陵。
“她确实可怜，该有人为她出头的。”
顾氏喟然一叹，眸色复杂。
她一直盯着沈澜舟，从未见他眼底有过一丝动摇的犹豫。
事情既然到了这步，想必也遮掩不住了，他的志向从未更改，也不是自己三言两句，就能劝得回来的。
于是，顾氏垂下头，良久才开口道：
“澜舟，你随我来，我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你。”
沈澜舟愕然抬头，眼底俱是惊讶之色。
*
堂屋中，房门紧紧关阖，落上了门栓儿。
顾氏从床底下拖出楠木箱子，将那一方龙山石玉找了出来，连同包裹的布囊，一起交到沈澜舟跟前。
“这块布囊，还是我替你娘绣得，她喜欢的娟白色，配着杏花桃红丝线，十分好看——只是现在，它全然叫血染成褐红色，是你娘死之前，交托给篱儿的。”
从布囊中掏出玉石。
玉色流转，青玉色中夹杂着琥珀黄，光泽釉润，触之生凉。
沈澜舟一眼便认出了这样东西，惊讶之下，他很快反应过来。
顺手从桌案上拿起剪子，在自己手心中一滑，血涌了出来，他握紧拳头，将一滴滴鲜血，落在了玉石之上。
青色变化，赤色流转，玉石泛着诡色玄光，夺目耀眼。
“太子的龙山石玉……”
沈澜舟声音沉沉，一字一顿，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龙山石玉遇到皇室族人的血，会由青霎时转成赤红色。
他曾怀疑过，太子或许会留下什么信物给娘亲，却不想，竟将这样一件珍贵的东西给了她！或许给了之后有些后悔，所以又造了一块赝品随身携带。
龙山石玉只此一枚，这里的是真，太子身上的就一定是假。
顾氏点了点头，当着他的面儿，重新收回了玉石，仔细完好的装起来。
“我替你收了这许多年，原以为这辈子都不必给你，因为我知道，给了你，你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深吸一口气，顾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色开口：
“可你娘的仇，你是非报不可的，我拦你不住，便把它交还给你，相信有了这件信物，太子逃也逃不掉，对你一定会有帮助——但我不是白白给你的，你且依我一件事，若不肯，今日拼了我这条命，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带走它。”
沈澜舟眸光黯淡，似乎不必顾氏开口，他已经猜到了。
“果姨是想让我离开东篱。”
“是。”
顾氏没有兜圈子，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