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轻松快语，打趣调侃，那边王宝珠脸色铁青，胸口像坠了铅块一样沉重。
她紧盯着粮船，目露不信任之色，依旧坚持买粮，正色道：
“离愁别绪不如改日再续？还有两千百石粮米，请按时交兑。”
“给给，不就两千石么，漕船到了，莫说是两千石，两万石你若要买，我也给的出！”
莫三见沈澜舟像天兵天将般，送来了生的希望，乐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
他一溜烟小跑过来，对着沈澜舟点头哈腰，对边上的王宝珠态度恶劣。
沈澜舟长眉一挑，笑而不语。
他只是揽上顾东篱的肩膀，俯身在她耳边浅浅说了几句——
“什、什么？！”
顾东篱的神情瞬间就变了！
什么？他，他只借到了五千石？那么这些粮船队是……
沈澜舟坦白的一摊手，用唇语念出两个字：
“泥巴”。
只有最前头的那艘粮船上，是借来的五千石粮米。
后面所有的漕船上装的都是湿漉漉的泥巴。
他就是为了挖这些泥巴，故而耽搁了些时辰，没有在约定好的晌午时分赶到码头。
心里原本松弛下来的弦，瞬间又绷了起来，顾东篱扯了扯他的宽袖，小声道：
“五千石能撑多久，知府大人的买粮队可还要好几天才到啊！一旦明天邸报到青州，要是没充足的粮食，该乱的照样会乱！瑞丰已经空仓啦，便是王宝珠要的两千石，还等着你来救援呢……”
沈澜舟一点也不慌乱。
他反而很享受小丫头紧张的模样，她的依赖她的信任，让他觉得很是受用。
抬起修长的手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声如玉振：
“一切有我在，你怕什么？我若没有万全之策，费那么大劲儿去挖泥巴干啥？笨死了。”
凭顾东篱如何问，他都笑而不语，只说等着看便是。
*
瑞丰的伙计忙得昏天暗地。
一面给普通百姓兑散粮，一面上漕船搬米袋下来，去填王家要的三千石粮食。
“粮价跌了！粮价只要二两八啦！”
漕帮的粮船一进码头，市价就从三两跌到了二两八！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王宝珠净亏六百两银子！
看着力巴们从粮船上源源不断搬下的米包，大伙的信心一下子都回来了！
兑粮的人不挤也不急，开始闲话家常，唠嗑说笑。他们心里都高兴极了，总归能吃得上饭，不会叫家里的婆娘和娃娃再饿着肚皮，没米下锅。
“又跌了，二两七了！”
“二两六，只要二两六了！”
王宝珠鸾凤凌云髻上一支素净的掐丝金簪，一身藕色锦衣端得是朱门小姐的端庄仪态。
芙蓉花面儿，表情凝重，心中不住打鼓——
毕竟她是女儿身，许多腌臜事儿不用亲手去做。
这一次勾结海寇截杀漕帮沙海船，也是沈家出面去做的，她怕或许是消息出了纰漏，沈禄瞒了她什么……
三大家看似同心同力，但总归各自存了心思，互相依傍，也互相提防。
看着一袋袋粮米从漕船上搬出来，很快自己要亏得血本无归，王宝珠开始急躁起来。
这漕船到底怎么回事？
是障眼法？还是消息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