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驱散血房的味道，屋里的熏香点得极浓。
顾东篱站得累了，拖来一把绣凳，敛裙坐到了姚盈盈的产床边。
她甚至十分好心将人扶着躺了回去，替她掖好被角，看着姚盈盈偌大的肚子将绸被撑出了一个包包，顾东篱笑叹道：
“这样捂着，也不知闷不闷？”
一语双关，姚盈盈听得真切——顾东篱在催促，这桩买卖是架在孩子脖子上谈的。
她手里捏着的砝码，便是孩子的性命。
“我已经足够谨慎了……看诊的大夫……坐胎药……几乎不假他人之手……就算是三餐吃食，也是试探、试探多次之后……明明我的胎相这般稳固……呵，却忽略了我自己，让你有了可乘之机……”
“你爱重这一胎孩儿，不觉自己十分魔怔，比旁人多了许多执念么？”
顾东篱双手交叠在膝上，对她压抑的痛苦充耳不闻。
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若是不听话中内容，像极了闺中密友正在聊天谈心呢。
“母亲爱重自己的孩儿……难道，有错么？”
顾东篱失笑：
“王大人丧妻续娶，一干小妾未有能威胁到你的人，你为何这么怕别人加害？莫非夜夜梦魇，腹中孩子不停向你呼救么？”
姚盈盈脸色一僵，五官表情虽因腹痛变得扭曲，可短暂一瞬惊讶，还是没逃过顾东篱的眼睛。
她想自己是猜对了。
姚盈盈短而急促得呼吸着——
这些事，她从未与人说过，便是喜鹊、大夫也从未出口。
自从怀孕之中，她几乎夜夜梦魇，梦到腹中孩子脆弱，一声声啼哭最终化为人声，撕裂着哭腔与她求救：娘亲，我痛，娘亲，我好痛。
晨起惊醒，她总是泪流满面，可大夫问诊时总会告诉她：孩子很好，胎相稳固，甚至比一般月份的孩子都要健硕。
饶是这样，她依旧不能安心，日日提防，夜夜难寐。
所以身子日渐消瘦，她也未曾怀疑过顾东篱的一日三餐，直至今日难堪无助的境地。
……
顾东篱伸手，轻轻落在突起的被子上。
力道似羽毛般轻落，口中之言，却如千斤重石，压得姚盈盈喘不过气来。
“它这般痛苦，你早该放了它走，一己执念而已，这算是爱重么？”
“……”
姚盈盈一巴掌挥开了顾东篱的手！
她杏眸圆睁，血丝密布，牙龈因为用力，不断渗着血水，形容恐怖：
“这是我的孩儿！我要他活着，好好活着，谁也不可以伤害他，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一口气说了这些话，姚盈盈泄了气，阵痛席卷而来，她撕叫一声，痛得蜷缩在了一起。
“那你加油生吧，想吃什么？”
顾东篱还是稳稳坐着，一脸淡定，连笑都变得从容无害。
姚盈盈好恨！
她的手在半空中乱抓，试图找到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没有人帮她，那腹中可怜的孩子。
挣扎之时，一直贴身佩戴的金叶子，从雪白的颈边滑落——
红绳殷殷，金光却黯淡失色。
顾东篱的目光落在金叶子上，她长抒了一口气，把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交到了姚盈盈的手中，坦白开口：
“京城还有一人，能替你剖腹取子，你可以选择相信我，或者不信，你自己选。”
“谁……谁……？”
姚盈盈已经明白，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一夜之间全京城的大夫集体消失。
自己剩下的选择，只有那一个，不和顾东篱谈这一桩交换，她和孩子必定没命了。
眼前这个总穿着油腻短打的小厨娘，原是身份不俗，心计深沉的人啊。
“听说过桃源么？”
“……鬼、鬼医……”
“是的，鬼医橘香，只要你点头，他立刻便到。”
“哈、哈哈……”
姚盈盈笑了起来。
她不必再问了，便猜到顾东篱要的是什么了——若是寻常之物，偷也好，抢了罢，凭她的身份本事早就拿走了！能让她费尽心思，布局十月要取之物，除了那枚诡异的灵叶，再无其它。
心甘情愿的交付它，才是顾东篱所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