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那喜娘还笑了起来,那笑声很是刺耳,满带的嘲讽。
“大喜之日被夫家当众退了婚的老身也不是没见过,能不能吃上魏家饭、自称一声魏家人,那还两说!”
老婆子说话着实难听,素衣被气得一张小脸通红,无奈她自知是个嘴笨的,也说不过那老婆子,只能气得眼睛通红的盯着那人。
回廊转角处,一个身影正走过来,便听到喜娘这一番话,他心中顿时生了火气,正待走出去,那边房内却传出一声清冷的轻唤。
“素衣,让她走吧。”
许是二人争执的声音大了,到底还是叫元墨清清楚楚的将那些话听了进去,这心里酸涩难忍,却也不再面上表现出来。
素衣气急,也是一刻也不愿多见此人一眼,嫌恶的将手上的碎银丢到那喜娘身上。
“便算是我家主子赏你的,大喜的时日,不愿因为你这样的人而沾了晦气!”
喜娘离开,自是有一份封礼的,且魏家这样的大族,嫡长子成婚,这封礼分量自然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封礼早已备好放在案前,但素衣却是不愿给这喜娘,这样的喜娘,配不上那么好的封礼!
看着那几两碎银子,这喜娘还想说什么,可抬眼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想到里面坐着的夫人听到了她的话,这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不敢多言,瞪了素衣一眼便要离开。
只是有的话着实不该说,说了是要命的。
一柄长剑横在那喜娘面前,离着她的喉咙就一个手指的距离,将那喜娘吓得一动不敢动。院中众人一惊,下一瞬看清了来人,急忙俯身行礼。
“给大少爷请安!”
素衣也急忙俯首下去行礼,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疑惑的,但更多的是欢喜得意,如今姑爷回来了,看这喜娘还如何欺负小姐!
魏青冷冷看向那喜娘,到底是带兵上过战场之人,那身上的肃杀之气,哪里是方才素衣气呼呼的一瞪能比的,只一眼便将那喜娘腿都吓软了,直接瘫跪了下去。
“见、见过少将军……”
魏青没有理会她,转眼看了一圈周围方才冷眼看素衣被欺负的那些府中丫鬟小厮,半响冷声开了口。
“魏家同元家,是圣上亲自下旨赐的皇亲!元墨是我魏青、魏家长子之妻,名正言顺的魏夫人!日后谁再让我听到这等悖逆之言,或是让我看见谁怠慢了夫人,这便是下场。”
说罢一抬手,身边侍卫的长剑应声而动,那喜娘喉咙里喷涌而出的鲜血让廊前将将绽开的花朵更加的红艳灼人。
素衣脑袋一片空白,险些吓晕过去。
旁的那些丫头小厮也被吓得不轻,虽都是这将军府里的老人了,却也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将军发这般大的脾气,一个个都急忙俯首跪下去,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魏青收回眼眸,吩咐了一句处理干净,便直直向着卧房走去。
房内的元墨早已听到了动静,无奈头上还盖着喜帕,也不可随意乱动,她也只得提着心等着,生怕魏青这般出现一下又再次离开。
只是才这般紧张的等着,便听到魏青沉声同这府里丫头小厮们说的话,这心顿时整个麻木。
他魏青的妻子……
旁的话元墨都听不进去,唯有这一句。
眼中忽然就这般的落了泪,那边脚步声渐近,元墨眨了眨眼睛,想要控制住泪水,不想还是欢喜得难以自制,只得有些失礼的抬手用手中锦帕擦了擦眼帘。
这房中侍候的两个丫头见魏青进来,急忙便上前为之褪去外衫,露出一身的大红喜袍来。
“将军等等!”
魏青走到元墨身边,正打算抬手将她头上的喜帕拿下,身边的老妈子便急忙开口阻止。
“将军用这个,吉利!”
那老妈子将一金制的秤杆递到魏青手中,魏青倒是也没拒绝,接过来便挑起了元墨头上的盖头。那老妈子本还想说什么,没想到自家少爷动作这般快,等不及她说什么便掀了盖头,便也不好多说。
元墨一直低着头不敢看魏青,只是控制不住的,一双明眸还是忍不住看向身边之人,看他一身的大红绸缎,看他骨节分明的双手将合卺酒递到她面前。
整个过程,魏青一句话都没说,元墨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想要同他说,她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日后他们便是结发夫妻,他要好好待她,她亦会一直陪着他。
只是这些话,她还没说出口,便被魏青突然的一句问话问得愣在了原地。
“你可知今夜坐在这里的人,本该是谁?”
元墨宁愿相信,这一杯合卺酒便令魏青醉了,让他向她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实则,魏青不是这般酒量小的人,元墨骗不了旁人,也骗不了她自己。
“魏青哥哥所言……元墨不懂。”
玉佩是他交给她的,皇上那处求赐婚也是他去求的,如今本该洞房花烛的时候,他竟然问她,可知这喜床边上本该坐的人,是谁?
她以为,应该是她,也只有她,不是吗?
魏青突然笑了起来,元墨终于抬头看去,隐约间,却似乎在他的眼角看到了一抹晶莹的亮光。
他的笑里没有半点的笑意,他在为谁而难过?
“不懂好、不懂好……”
只有元墨不懂,只有明白元墨也是无辜的、也是不知情的,他才能如从前一般的看待这个认识多年的女子。
“魏青哥哥心里有话,不妨说清楚。”
元墨一颗心从方才的云端跌落谷底。她想要明白魏青口中所言,想要弄清楚一切。她是不在乎许多事情,但所爱之人、所嫁之人,是她后半生的依靠,也是归宿,她如何能糊里糊涂的就这般一句带过?
若是魏青不向她表明心意,她就算是一生孤老,也绝对不会去打扰魏青。但既然魏青已求娶她为妻,如何能在新婚之夜同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魏青也看着元墨,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盛装的元墨。记忆中的元墨,似乎永远都是怯懦的,穿着简单的衣裙,连发髻上的珠花都不多不少、从不见有什么贵重出奇的宝饰,今日这一身华丽的凤冠霞帔,险些叫他看不出来这是元墨。
他甚至在想,若是阮宜兰船上这一身衣服,是不是也是这般的好看?也是这般的面若桃花,叫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但凤冠之下,那双眼眸那般熟悉,里面有他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也是这双眼睛时刻提醒着他,眼前之人是元墨,不是阮宜兰。
魏青收回目光,闭了闭眼睛用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随意的搭在一旁。
许是站在城墙之上吹了许久的冷风,他竟觉得有些头疼,这满目的红让他的眉心更是跳个不止,只有闭上眼睛才能有所缓解。
纵使心中纠结难过,看见魏青皱了眉头,元墨还是吓了一跳,急忙看向魏青。
“魏青哥哥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头越来越疼,魏青本是想同元墨说无事,只是这眼睛才一睁开,看见满目鲜红,脑海里便像有数千万人在呐喊喧嚣一般,让他又立刻闭上眼睛。
“无事,你不必多想,明日一早我会来同你一起去拜见父亲母亲,早些歇息,今夜我到书房歇一晚。”
说罢便用手遮着眼睛大步走了出去。
看魏青难受得紧,元墨担心,想要追上去再看看,只是才起身,便又止住了步子。
魏青都这般的躲着她了,她再追上去,不是让他更为烦躁吗。
“小姐,姑爷这是去了哪里?”
素衣满脸着急的跑进来,可见是见着好不容易等来的姑爷突然离去了,才这般的担心。
元墨愣愣的坐下,床上喜娘撒的桂圆和花生散发出淡淡的香甜味道。
十数年来,她从未有任何一刻如此时这般的难过。
佛祖说过,四大皆空。
她不贪财,也不追求权势,只心心念念喜欢了一个人,为何还是这般的难过?
她想要哭,可是那么多年来,心如止水的她早就忘了怎么样哭才可以将内心的委屈全然发泄出去。
“小姐……”
素衣看着元墨不对劲,这心里也是害怕,急忙上前摇了摇元墨的肩膀,才将她的神思稍微拉回来些。
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元墨同素衣摇了摇头。
“无事,今日将军身子不适,去书房歇息了,已同我说过了。日后你该唤我少夫人,入了魏家,我便是魏家的媳妇儿,你也不可像还在府中那般的唤我了。歇息吧,明日还得去给……给爹娘敬茶。”
就算魏青说的话让她困惑,就算魏青的态度让她不解,这大婚之礼到底是过来了。日后魏家二老,便也是她的爹娘,做人一日儿媳,便要孝顺一日的。
素衣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小姐这般说了,她便也这般信了,侍候着主子歇下,她自己也在外间的榻上睡了过去。
听着外间素衣稍微有些重却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元墨缓缓睁开了眼睛。这夜色深沉,可入睡,着实是件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