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教习司是教人学规矩的地方,连当今圣上还是皇子时都进过那地方。一入了教习司,便无人理会你是个什么样尊贵的身份,左右再尊贵,也尊贵不过天子去。安国公夫人这般性子进去,只怕是有得苦头吃,也但愿她能有些改进,不至于再出去丢皇室同国公府的颜面!
安国公夫人被人半是搀扶半是拉扯离开的时候,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尊贵如她,一出生便是天子捧在手心的公主,而后又嫁与国公爷,成为明城女主人,如今突然被褫夺一品诰命,又被送去教习司学礼,她只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狼狈丢人的一天。
眼下一切事情都已探查清楚,高婉儿才是真正的郡主,梁应丘第一个起身,向着高婉儿一俯首。
“臣梁应丘,恭迎郡主回京。”
其实梁应丘的品级在郡主之上,无需这般见礼,只是对于这个受奸人所害,在外漂泊十数年的郡主,心中多少有些怜惜罢了。
且皇室宗嗣能重回皇家,到底是件高兴的事。
众人不管官位品阶大小,眼下皆是起身,同高婉儿道贺,那柳氏终于回过神来,也弄清楚了眼前一切是怎么回事,便有些忐忑的站到一旁去,不敢上前同高婉儿近亲,只忍不住的偷偷看着高婉儿。
叶太妃将高婉儿的手紧紧拉着,看着婉儿的脸,她心中怀念的,都是她那薄命的妹妹。
殿中一片和乐融融,,元清晚也看着高婉儿,见她待人有礼,面对太妃天子和她的时候亦是不卑不亢,心底也有了些安慰。
日后都是要一同在宫中侍候皇上的人,一个性子平易近人、待人温和有礼之人,总比一个满心计谋之人要好得多。
元清晚看着高婉儿,没有注意到夙北陌看向她的目光。
半响夙北陌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高婉儿。
“如今你已是郡主之尊,多年在外漂泊着实受苦,朕许你一个愿望,只要不犯国法、不违背伦理道德,你随时都能向朕讨要一件你想要的东西。”
能得天子如此许诺,着实已是殊荣一件。
高婉儿本是想要拒绝的,只是余光又见一旁忐忑坐在那处、不敢同她亲近的柳氏,半响,她向着帝后微微俯首。
“婉儿谢过皇上,婉儿跟随养父四处行商,虽过得劳苦些,却也充实和乐,着实没有什么十分执着却又求而不得之物。只是眼下皇上既许婉儿一个愿望,细细想来,倒确有两件事在婉儿心中放着。”
高婉儿说罢直直跪了下去,向着帝后行了一大礼,这才开口:“婉儿斗胆,想请皇上饶过公子素的死罪。”
此话一出,方才还和乐融融的大殿,顿时寂静下来。诸位朝臣面面相觑,夙北陌亦是淡了笑意。叶太妃有些惊讶高婉儿所求,毕竟若是公子素不死,雍王府便是有两位小主子,于高婉儿这个郡主来说到底是不利的。那边柳氏震惊过后便是满心迫切期待,她虽不知这真正的郡主为何要救她的儿子,但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能得救,她愿以这条不值钱的性命来报答高婉儿!
夙北陌没有说话,半响还是元清晚沉声开了口。
“你可知道,公子素所犯何罪?”
当时公子素假传圣旨,将蛮夷世子一行提前接入京都城中,险些暴露帝后行踪不说,还触犯了天家威严,若是不严惩,日后众人视天家威严和刑法律例为虚设之物,那天子以何约束群臣百姓?
这个道理,身为郡主,理应明白才是。
闻言柳氏脸色微有些苍白,那高婉儿也是地下头去,似是在犹豫什么。突然,柳氏上前一步直直向着元清晚跪下去。
“娘娘、皇后娘娘!奴婢没有吩咐过府中家人去城外接人,任何人都没有接过,我儿在私塾中念书识字,比奴婢更能识礼,更不可能做出冒着天家名头去城外接人之事!多年来我们母子一行一动皆受众人瞩目,万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如何敢做出假传圣旨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这么多年来,她们母子二人确实是雍王府里当家做主之人,只是因着公子素身份着人猜忌,她又只是个奴婢出身,这皇亲国戚的名头当真是随时都有可能丢了的,她们如何能做出这般于自己百害无一利之事?
若不是外面的人陷害她们,那便是颜夕那个贱人!陷害了她的公子素!
眼下帝后面前,她虽恐惧、每每说一个词都是胆战心惊,但事关她儿子的生死,她就是冒死也要伸冤的!
见她开了口,高婉儿也不再犹豫,开口说起心中疑惑。
“入京城三日,婉儿打听了不少关于雍王府的事情,虽不是全部,但也了解了个大概。”
说着婉儿将这几日所见一一陈述,众人倒也是安静听她言语,并不制止或是打断。
“自从父亲和母亲遇事之后,婉儿流落民间,雍王府里的柳姨娘成为王府之中唯一名正言顺的半个主子,而后柳姨娘生下公子素,乃父王次子,凭借此,柳姨娘同公子素慢慢成为雍王府真正的做主之人……”
事情在颜夕郡主进京之后发生了大变化,在郡主回到王府后,柳姨娘立刻交还实权,打算带着公子素同郡主和平相处,不想颜夕郡主却是险些动剑杀了公子素。而后再打听到的关于雍王府的种种事情中,便是事关那位颜夕郡主的多,柳氏和公子素似乎是瞬间离开了众人眼眸,再也无人还记得雍王府中还有这么一位姨娘和这么一个王爷次子。
“婉儿不知从前旧事之中,柳氏同我母亲是否有过节,令颜夕郡主这般厌恶柳姨娘同我弟弟,但若是不理旧事,依婉儿所见,一个苦心经营谋权夺王府势力之人,绝不会短短半个月便被旁人将实权夺去,可见,柳姨娘成为王府之主并非苦心谋划,而是王府正主逝去、郡主之尊多年未曾出现的情形所致。”
一座府邸,终归是要有个主人的,不然满府的奴才侍从何人来管束约制?
“婉儿所知的事情里,柳姨娘始终是个胆小之人,这般性子,纵有权势诱-惑之下的争权夺利之心,也绝对教养不出一个胆敢假传圣旨之人。婉儿不敢质疑朝臣探查此事得出的结果,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假传圣旨一事并非公子素所为,但于情于理,婉儿都必得为弟弟求一求情,若皇上和皇后娘娘也觉此事不可这般囫囵过去,还请重新查证此事。”
说罢一个叩首。
那柳氏不知该如何做,满心期盼着天子彻查此事,看着婉儿叩首,她便也急忙跟着磕头。
夙北陌同元清晚相视一眼,又看向一旁的几位大臣。
“众卿如何看待此事?”
元仲几人也是面面相觑、满脸沉思,最后还是元仲起身俯首开口。
“于此事,臣有些看法。”
“元相说说看。”
元仲认为,单凭高婉儿和柳氏的之词,不足以证明公子素无罪,但二人所言也有理,理当重新查证一次,既然这源头是在雍王府,那便从雍王府开始查起,不放过任何一个涉事之人,必然是可以将事情查清楚。只是事关皇家威严和脸面,又涉及蛮夷世子,此事不该大张旗鼓的查。说直白一些,便是说丢脸也不能丢到蛮夷去,此事要重查,但只能在暗中查探。
此事不过就是个查和不查之间的权衡利弊,既然查清楚此事更有利些,众人也不会反对,见元相如此说,便也都开口应和。
夙北陌见此,便也同高婉儿点了点头。
“既然诸位爱卿赞同重查此事,朕又当众许了你一个愿望,那也不可不守信用。传朕旨意,重查雍王府公子素假传圣旨一事,便交由虎威将军,三日之后,给朕一个结果。”
军中之人,讲的便是一个严明,且虎威将军乃议事院中人,是夙北陌信任之人,此事交给他来查,最适合不过。
柳氏将将才干的泪水又落了下来,眼下也顾不得前事种种,紧紧拉着身旁高婉儿的手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若是公子素得救,那高婉儿便是她的恩人!
见自己所求被应了下来,高婉儿也是松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夙北陌,似是想要说什么,半响又犹豫忍了下来。
她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如何能逃得过一旁一直看着她面容的叶太妃?
叶太妃稍一思索,便猜出高婉儿咽下去的是什么话。
方才说了有两件事放在心中不得解,眼下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的,便是那第二件事吧?
思及此,叶太妃便在一旁开了口。
“婉儿方才所言有两件事郁结在心,眼下只说了一件,那另一件呢?皇上疼惜你,若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如今回了自己家,万不能让你继续受委屈。”
纵使先前在颜夕郡主的事情上皇上便生了她的气,但高婉儿好不容易才被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