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见过楚裳这般模样,从前那般鲜活灵动如同太阳花一般的女子,此刻却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双目无神的倚靠在他身上。
“不可能,我不相信、他不会死……”
她已经没有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的力气,此时脑海之中一直浮现的都是方才慕容卿说的那些话。
可是怎么可能呢?那样厉害的灵酒,怎么可能会死?
楚裳还是不相信,她甚至没有哭,目光沉冷执着。待缓过些心神,她立刻从阿佞身上离开,不需要任何人搀扶的自顾自向着桃林外而去,慕容卿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灵酒不会死,不管慕容卿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会相信。
“阿佞,替我传一封信回去给母妃。”
上马之前,楚裳留下最后一句话便快马离开桃林。
她已经放弃寻找元清晚,也不指望从元清晚口中能问出什么来,灵酒的下落,她自己去寻。
阿佞看着远去的身影,尽管楚裳已经在控制着自己,但他还是没有忽略她那被她自己贝齿咬得发白的唇。
真的不信吗?
是不相信,还是不想相信?
叹气之后,阿佞也只得追着楚裳的脚步而去,谁知道这丫头激动之下会做出什么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慕容卿没有说谎,那个人,或许真的已经死了,可是是怎么死的?正如楚裳所言那般,那个人那么厉害,一般人连灵酒的身都近不了,如何能伤他?他突然想要弄清楚这一点。
元清晚是被晃醒的,并非是谁那么不识趣的来打搅她睡觉,而是整个人都在晃动的感觉,就像漂在一叶扁舟之上,摇摇晃晃,让她不能睡个安稳觉。
同困意做着斗争,在浓浓的睡意中睁开眼睛,房中刺眼的亮光一瞬间穿透黑暗,落入元清晚如同一湖清波的眼眸之中,刺得她又下意识的闭了闭眼睛,抬手揉了揉被亮光刺得酸麻的双眼,这才又睁眼四望。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幔,从开着些许的窗户向外看去,外间的景色都是她从未见过的。
睡意瞬间消失,她睁眼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发现被褥之下,身上穿的还是先前所穿的紫色纱衣,顿时放下不少心,继而又看向四处。
这房间不大,其中摆设也过于简单,叫她看不出什么来,正想移步出房门看看,只是这脚才落到木质的地板上,整个身子便是一晃,若是没有一旁的床栏给她扶着,此时只怕是要摔到地上去了。
元清晚有些惊讶,她很清楚的感觉到,并不是她自己在晃动,而是整个房间都在晃。
“船……”
在船上?
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个想法,并且瞬间肯定下来。
元清晚从前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自然也不可能坐过船,但窦月珠不一样,她来自未来,各种各样的船她都搭乘过,这样熟悉的漂浮感,不用多想便能猜出来自己身处什么地方。
她记得在睡觉前,她还好好呆在自己院子里,怎么睡一觉起来便跑到海上来了?
慕容卿呢?
元清晚清清楚楚的记得,慕容卿已经差人准备启程离开,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可这睡一觉起来,怎么就到了海上?难道是慕容卿自作主张将她带上?可算就是慕容卿,这速度也不可能那么快,她记得她睡下去的时候刚过巳时,看外间的天色,至多不过未时,几个小时而已,上哪去找这么一片海域足以让这艘船航行?
不对……
元清晚皱起眉头,正想起身出去,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同时连带着一旁本就没有关严实的窗户也一直左右摔得嘭嘭响个不停。
这个年代的船只没有那么多水上航行的平衡仪器,水上风浪大些的时候,整艘船完全可以说是随波漂流,除了改变船只的方向之外,人力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现下看着从窗户那不断吹进来的大风,元清晚便知道自己只怕遇上了风浪大的情况,心中禁不住的暗骂,慕容卿这哪里是想要带她回蛮夷?完全是嫌活得太久,想要拉着她一同葬身这海上还差不多。
此时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也不敢胡来了,身边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不说,就这具孱弱的身子,若是这种时候还在船上乱跑,不掉下海水也要磕着碰着,她可不想受什么皮肉之苦,只是她不出去,自然有人来找她。
“这是什么情况?为何晃动得这般厉害?”
“我也不知道,船家那边都闹开了,谁都不让靠近,也打听不到什么,不知道这风要吹到什么时候……”
门外传来几个小丫头带着丝丝颤意的声音,大海上遇上大风大浪,谁能不怕死?
元清晚冷笑一声。
慕容卿若当真是来这海上寻死的,拼了她这一身的水性,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可能,只是可惜了这船上的丫头侍卫,只怕是要难逃一死的。
“急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主子让我们来看夫人,不是让你们在此处杞人忧天的,所有人都在这船上,主子福泽深厚,还能让一阵小风将这船掀翻了不成?速速开门,若是夫人摔着碰着,有你们受的!”
小风?
这样的风浪,在此人眼中,竟然只是小风小浪?
这个声音元清晚很熟悉,便是平日里在她院中管着大小事务的那个大丫头,似乎很得慕容卿信任,她果然是被慕容卿带走的,这个卑鄙小人!
又说回来,这丫头人长得很是不错,只是这脑子,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福泽深厚之人,便能抵过暴风巨浪?这样的话,当真是说出来引人一笑的。
“吱呀……”
门扉被推开,立刻有尚算轻巧的脚步声传来,元清晚也不再有什么动作,静静的坐在床上看着那几人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在看见她睁着一双明亮双眸坐在床上看着她们的时候,那几人都愣了愣,半响才回过神,脸上扯出笑意,急忙上前行礼。
“奴婢见过夫人,夫人何时醒的?怎么都不唤奴婢们一声,也好叫奴婢们进来侍候夫人。”
说话的正是那管事的大丫头,看着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同她身后那两个面带害怕和愧疚之色的丫头比起来,元清晚觉得她这假笑的模样分外的刺眼。
“我睡了多久?”
若只是像往日一般的一炷香的时间,绝不会醒过来就在海上。
果然,她的话一出口,三个丫头面面相觑,却是一个都不敢回答她的问题。
“你们若是不说,我便自己去问慕容卿。”
虽不愿见到慕容卿,但那个卑鄙小人她迟早是要见得,若是这些人不愿同她说实话,那早些去见一见慕容卿也无妨。
“夫人既已察觉有异,又何必这般打破沙锅问到底,左右如今夫人都已经上了船,总不能跳下水游回去,睡了多久又有什么关系呢?这般风浪之下,旁的人想睡都睡不着呢。”
到底是管事的,那大丫头稳了稳心神便开口回她的话,却是半点不提她睡了多久,这一路的行程越隐蔽越好,若是可以,她们倒是宁愿元清晚直接睡到她们到达焰都才好。
见问不出结果来,元清晚冷冷看了那大丫头一眼。
“你们在我的吃食中加了迷药。”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若非吃了迷药,依着她的警觉,她的房中怎么可能进了旁人而她未醒?就算是睡熟了,也绝不可能任由她们就这样将她搬到船上来。
若说方才那个问题对于这几人来说还算不得什么,至多被责备一顿,那如今元清晚所言,便是让她们瞬间苍白了脸色的话。
在主子所喝的茶水里加药,这样的事情,不管是出自什么府邸,不管是受了谁的指使,害了主子的,便是不忠,便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清夫人向来冷冰冰的,这一件事上,只怕不会轻易放过她们。
“夫人才醒,可饿了?奴婢这便去拿些清粥来。”
那管事儿的大丫头机灵,苍白的脸颊硬是扯出一抹笑意,只当做未曾听到元清晚所言一般的左右而言他。
另外两个便没有她这般的淡定,两个人俯首跪在地上,那头低得恨不得埋入木板里去,只怕元清晚随便的一句话便要了她们的性命。
见那管事大丫头说完便要走,元清晚却是勾唇一笑。
“原来我竟不知,这房中侍候之人都是这般的玲珑心思,主子说的话,不愿听的便浑然当做听不到,当真叫人长见识。今次你们给我下的是迷药,下一次呢?鹤顶红还是鸩酒?细细想想,当真是叫人害怕,我可是不敢将你们留在身边了。”
元清晚说着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那方才被床栏擦到的地方微微泛起些红色,隐隐作痛。她从前扮作男儿过活,这身子是弱了些,但也不到娇弱的程度,如今做女子做久了,还当真是比不得从前了。
“万万不可!我们知错了,夫人不要赶我们走!求求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