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城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蜷在沙发上的女人。黑亮的发散落在米白的抱枕上,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就笼住了他的心。
他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靠近她。
她的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这不是家里的东西,颐景园一直都没有这样的东西。
她忽然动了动,那个玩偶娃娃从她胳膊间掉了下来。这个,他觉得有些眼熟。
哪儿见过呢?这样的玩具,应该是看过就不会忘记的。
他记起来了,他在外婆那儿见过这小东西。
那会儿在外婆房里,他看到那个堆放着小人书,发夹,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小东西的盒子,外婆说这是佳期小时候的东西,她特地从盒子里将那个玩偶娃娃拿出来,说这是佳期的母亲送给佳期的。
纪南城当时一片怅然,那个他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在她的有生之年,留给自己女儿的竟只有这么一个娃娃。
纪南城弯腰捡起了这个娃娃,他的大掌握住娃娃的腰身,像是可以折断了它。他顺势蹲了下来。
“妈妈~”,睡梦中的林佳期忽然一声呢喃,她纤秀的眉因为这声呢喃皱的更紧了。
她没有母亲,他知道这件事还是去A市那次。
纪南城的手下意识的伸过去,拂开她被刘海遮挡住的额头。他俯下身子,轻轻的吻了吻那个细白的额头。
那儿有一个月牙白的小疤,像是一颗小小的米粒一样粘在上面。他用手去揉了揉,他的手忽然被握住了。
林佳期的手凉凉的,像是一泓山泉滑过他的皮肤。她紧紧的抓着他,那种感觉像是怕他随时会跑一样。
“佳期。”他轻轻的唤了一声,她像是在做噩梦一样。
林佳期的眼睛缓缓的睁开,黑白分明的眼里还有朦胧的睡意。看到他的一刹那瞳孔似乎有了焦距,又似乎没有。
她揉了揉眼,有些模糊,模糊到都看不清眼前这张脸。但是她听到他在叫她,知道他是纪南城。
“你回来了?”林佳期使劲的眨了眨眼,纪南城的面容随着光影一起落进她的眼里。“吃饭了吗?”
“吃了。”纪南城看着她,“佳期——”
“这个娃娃。”林佳期忽然提高了声调打断了他的话,有些兴奋的说,“这是我妈妈那时候给我买的。没想到现在还有和这种一模一样的。”
纪南城看了看还握在他手心里的娃娃,把它放回到林佳期的手中。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玩具,我就买了一个……”
“佳期,”纪南城握住了她的肩膀,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林佳期突然怔住了,像是接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猛地推开了他。
她慌里慌张地站起来,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我觉得有点困了,我上去睡会儿。”
纪南城心疼地看着她,明明难过得要死,为什么还要笑?
他突然一把抱住她,低沉的嗓音,“佳期,你听我说,孩子——”
“纪南城,你混蛋!你混蛋!”林佳期突然打断了他。
耳边响起嘶哑的哭声,一声一声像是铁钉一般打在他的脚面上。
林佳期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挣开了他,她拿起沙发上柔软的抱枕一个一个砸过去,砸在他的身上,他的脑袋上,一扔一个准,可是他却一点疼都觉不出来。
林佳期,砸吧,如果能让她好受一点,哪怕砸过来的是石头,他都认了。
直到沙发上的抱枕都被扔完了,纪南城一把拉住她,“佳期,你冷静点听我说——”
林佳期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要说好吗?我好累,你能先离开,让我自己呆着休息一会儿好吗?或者,你不想离开的话,我走也可以。”
“佳期……”
“求你了。”她低着头,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像是一句无意识的呢喃。
纪南城无力地松开了她,“那你好好休息,别多想,你……”
算了,她不听他的任何解释,他也不想再刺激她了。
他恋恋不舍地转身……
门“咔嗒”一声合上了。
纪南城随着这声声响,像是被掏空了灵魂一样,一动不动的靠在门板上,只剩下了一具躯壳。
她把他赶走,一个人在屋子里哭骂,反反复复只有一句。
“纪南城,你这混蛋,混蛋!”
她不会骂人,真的一点都不会。仿佛“混蛋”是她可以想到的最糟糕的词汇了一样。
纪南城颇有些心酸的勾了勾嘴角。她何止不会骂人,她连说好听的话也不会。
前几日,他几乎天天都要懒床。佳期每天都比他起的早,等到她在洗手间洗漱完毕,纪南城还是一动不动的懒在床上,也没有睡着,就是不肯起来。
“南城,起床了。”
她每天走出洗手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五个字。
纪南城依依呀呀的不肯,她就会二话不说的跑过来掀他的被子。
“纪南城,你起不起?”
纪南城被她闹的忍无可忍之时就会气急败坏的把她抱起来扔在床上。
“怎么越叫越生疏了,叫声好听的。”纪南城将她桎梏在怀里,一边威胁她一边伸手去挠她的痒痒。
她很快就会被她折磨的弓起身子讨饶。她最受不了被挠痒痒,一碰她就止不住的在哪里发笑。
“还不叫声好听的。”
纪南城琢磨着,这没有“老公”叫出来,那至少也得有句“亲爱的”吧。
可这林佳期倒好,憋着整张大红脸,好半晌才怯生生的叫着“纪领导,我错了,您起床好不好?”
纪领导?就这样?这三个字是哪个字好听了?
纪南城若是不依,她想破头脑,充其量喊出的也是“纪少爷,纪大侠,纪大爷,纪帅哥……”
其实他哪里没注意到她眸子里的狡黠,她知道他想听什么,所以她就故意装傻,他越想听什么,她就偏偏不说什么,就要让他着急。
纪南城到最后总会无奈的松开她,没好气的责怪道,“林佳期,你这情商低是病,有空给自己挂个号,让你们医生好好给你瞧瞧。”
她往往下意识的下个动作就是抄起床上的枕头朝他砸过去,像是棉花糖一样软绵绵的,只会让他有重新躺回去抱着她的冲动。
是啊,林佳期这个傻瓜,连生气时候该做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竟也只是朝他砸个抱枕发泄一下而已吗?她可以有更激烈的动作,她可以打他,她可以咬他,她可以做一切任性的女人都会做的事情。
可是偏偏,她连这些都不会。
她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女子。
她那张嫣红的小嘴,只会说正正经经的话,偶尔蹦出的冷笑话,也要他反应好久才能反应出那是她在讲笑话呀,冷场几次之后,渐渐的,她连冷笑话都不愿跟他讲了。
纪南城偶尔调戏她,“宝贝,讲个笑话听听。”
她立即就会撇撇嘴拒绝他,“您老不知是笑点太高还是太笨,和你讲笑话太累,我不想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