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说什么，小姨说什么。
外婆去世了！？
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她不久前还和外婆聊天买菜，喝茶做桂花糕。她还在为她码着鞋底，为她跟纪南城的事情操心……怎么可能？不可能！
屋外有车子停下来的声音，她还颓然的坐在地上。门板被拍的劈啪作响，有人大声的在外面喊着她的名字。
“林佳期，林佳期！”
她想起小姨刚刚在电话里说，宋绍轩会过来，过来接她去b市。这才挂电话多久，他竟这么快。
林佳期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开门。眼前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她一下撞在茶几上，膝盖像是着了火一样的灼烧感。
宋绍轩焦急的表情在一瞬间闯进她忽然清明的眼里。
她上前一步，扯住了他的胳膊，隔着衣物，宋绍轩还是感觉到她抖得厉害。
“不是真的吧？宋大哥不是真的。”
林佳期瞪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宋绍轩，不停的示意他摇头说不是真的。
宋绍轩叹了口气，反手抓住林佳期的手腕。
“是真的。”
果不其然，林佳期像是失去了重心一样往后倒，宋绍轩一把把她带进了自己怀里。他的大掌按住了林佳期的脑袋。
林佳期在不停的挣扎，不停的挣扎，鼻尖只有他衣物洗涤剂的清香，这味道一丝一缕的顺着她的鼻腔钻进她的身体里，她终于安静下来了，安静的一动不动，只是抽泣。
“我带你去b市？”宋绍轩松开了她，看着她泪雨滂沱的眸子，低声询问着。
她用力的点着头，只是用力的点着头，眼泪随着她点头的频率掉的愈加的厉害。
“有东西要带吗？”
林佳期又摇头，什么都不用带了。
宋绍轩搂过她的肩膀，顺势合上了门。几乎是连拖带抱的将她塞进了自己的车里。
“林佳期，要不要打电话给纪南城？”宋绍轩问。
林佳期下意识的点点头，又飞快的摇摇头。
“不要，谁都不要告诉他！”
宋绍轩的车子在b市的一家医院门口停下。林佳期还愣愣的坐在副驾驶座上，这会儿连眼泪都不流了，只是坐着，望着前挡风玻璃静静的出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佳期，到了。”宋绍轩伸手碰了碰她的手腕，她如梦初醒一般点了点头。
宋绍轩推门绕到副驾驶座的门边想给她开门，她已经自己下车了。
林佳期的脚步踉跄怎么都稳不住自己的重心，却一把推开了宋绍轩伸过来的手。
“不用扶我，我能自己走。”
宋绍轩叹了一口气，护在她的身侧，她爱逞强他知道的。又或者，连脆弱都是有选择性的，只因为自己不是纪南城，所以她连依赖都不习惯。
才刚刚走到走廊的入口，就听到了尽头处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仔细分辨，是莫静怡在边哭边喊着妈妈。
宋绍轩看到林佳期的往前跑了好几步，忽然又顿住了脚步，整个人停在了原地，他险先就撞到她的身上了。他伸手就握住了她的肩膀，稳住了自己的身子，也怕她会跌倒在地。
她的整个身子就像是在痉、挛抽搐，她在压抑，狠狠的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宋绍轩瞥见她的指甲都快扣进自己的掌心里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摇了摇她的身子。
“林佳期，别这样，别这样。”宋绍轩擒住了她的手腕，硬生生的扳开了她的手掌，他将自己的手伸过去让她抓着。
掐着他吧。
此时此刻，他不能体会她的心究竟有多疼，那么就让他以这样的方式，来为她分担一点，疼痛哪怕只有一点。
林佳期却松开了宋绍轩，她像是灵魂出窍一般，直勾勾的盯着那扇门，一步一步走的极慢极稳。
“佳期，别看，佳期，别看！”耳边有熟悉的声音在回荡。
她记得下一秒，她就应该被搂进外婆带着微微檀香味道的怀抱的，她原本就模糊的眼睛就该被一双略带粗糙的手轻轻的覆盖住的。
那个老太太啊，自己还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子，却紧紧的抱着她，想要给她安全感。
“那个不是你的妈妈，别看佳期。”
林佳期没理，小小的手掌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狠狠的推开了那遮挡住她视线的手，然后她看到那个可怕的，血肉模糊的母亲。一层白布随之而来，遮挡了这残忍的最后一面。
外婆重新将她搂紧怀里，紧紧的紧紧地，像是倾注了这一生的心疼在她的身上。
“静姝啊静姝，你怎么舍得把佳期和佳慕扔在这个世界上就走了，你怎么舍得啊！怎么舍得……”
外婆就这样一直循环的叫着佳期，叫着佳慕，叫着静姝，一直到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
那是林佳期听过最悲戚的声音，但是外婆没有哭，也许是怕加重林佳期的悲伤，即使哽咽到几近透不过气来，她还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林佳期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追着母亲的遗体飞跑，所有人都试图去拦着她，可是她就像是一个爆发了小宇宙一样，横冲直撞。
直到现在，她还是会在听到那个小车轮子滚动的声音时候起一身的鸡皮。
林佳期推开了门，一屋子的沉闷，屋内的人除了莫静怡，都转过头来看着她。
宋绍轩跟在她的身后，进屋之后他看了看宋绍聪，宋绍聪正半拥着前扑后仰的莫静怡，他的目光对过来，兄弟俩默契的点了点头。
林佳期已经半跪着蹲倒在床边，她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这张陪伴她度过整个少年时期的脸庞，像是要将这每一条皱纹，每一颗老人斑都印刻在她的心底。
“为什么会这样？”她听到自己清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像是丝毫没有情感的自己，像是已经麻木的自己，只能发出那样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声音。
“突发性脑溢血。”
正进门而来的医生回答了林佳期，他走到林佳期的眼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请节哀。”
林佳期抬起头，盯着这个她并不相识的医生。
像是看穿了林佳期的疑问，他抢先一步回到。“莫老太太这病其实察觉有一段时间了，她不愿医院通知家属，我们也联系不到你们，所以……”
林佳期点点头，又点点头。
是她疏忽了，是她疏忽了。外婆明明和她说起过的，她头疼这件事。是她没有将这句话听进心里，她多该死，身为她的孙女却连这点警觉都没有。
身旁的莫静怡听了这话更是激动地哭嚎起来。
“你分明是没有原谅我，分明是没有。”莫静怡挥舞着手臂，蹬着腿脚，几乎是被宋绍聪拦腰拎起来了。“你是什么妈？什么妈连送终的机会都不给子女，你怎么可以这样……”
“静怡！”一旁的林国豪厉声一喝。
“你凶我干什么，你凭什么？”莫静怡像是疯了一样扑腾着又朝林国豪的方向大吼着“那个人是我妈，是我妈啊！她好不容易原谅我了，好不容原谅我了……你懂吗，你凭什么，凭什么林国豪。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顺她，她还没看我好好过日子，怎么可以这样……”
林佳期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响，视线忽明忽暗的。她还是死命的望着外婆，她的手伸过去握住她冰冷手，她手指上的顶针磕在林佳期的手心里。
像是被什么东西捅破了最后的防线，林佳期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个老太太，她是不是在最后一秒，还在为她码着鞋底，做着女工？
“外婆，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她看到小小的自己献宝似的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眼前的老妇人。
“什么啊这是什么啊？”外婆推了推老花镜，凑近她的手掌，细细的端详着，“哟，是枚顶针。小丫头，哪儿来闲钱买这个？”
“爸爸给的零花钱，我省下来的。”
“我的小心肝，真乖。”她粗糙的手随即就会滑过林佳期细嫩的脸颊。阳光下她的每条皱纹都在舒展。
从那天之后，她做什么针线活都得戴着它。这一戴就是好几年，林佳期后来说要给她换一枚新的更好的，她是说什么都不肯换。
老太太一直都是念旧的人，所以舍不得旧物，舍不得逝去的旧人，执意要一个人守在b市。
林佳期真想狠狠的扇自己一个耳刮子，离开b市之后，她对外婆的关心少了多少？甚至都比不上那个小小的她。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没有什么比这更痛苦了，就算是知道纪南城的离开，也没有痛的这般的噬心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