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爬一次青山。
是他答应她的事,却不曾想,兑现这个承诺,竟然又等到超过十年的时间。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这样,蹉跎了一年又一年,错失了一天又一天,可分明,对方都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啊……
人生,又究竟能有多少个十年可以再用来失去?
一样的青山,一样的景,那些染着昨夜秋霜的枫叶,也是一模一样的。
不一样的,应是这层层枫林下立着的人。
从正当青春年华,到浅霜飞发,转眼间,时光翩然轻擦,回不去的,只有从前了……
曾经还不懂如何为人夫的男子,到如今为人父的成熟男人,微笑着半蹲在林佳期之前,“来,我背你。”
“不用啊,我还行……”虽然的确有些气喘呼呼的,可是还能坚持,而且,朝朝暮暮还在这呢,在儿子们面前注意点形象。
暮暮一路蹦蹦跳跳的,丝毫没有疲惫的感觉,朝朝乖乖地跟在爸爸妈妈身边,此刻听着爸爸要背妈妈,两个小崽子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了,笑嘻嘻地看着他们,眼睛闪闪发亮的。
“过来!”纪南城一把抓住她双手,把她往背上一搁,起身,背着她就开始大步向前了,“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还能背着你走的。”
她听着,莫名的,泪湿了眼眶。
朝朝暮暮在他们身边蹦着跳着,好奇地看着他俩,终于开口问了,“爸爸,妈妈走不动了吗?”
“嗯。”纪南城点头,“妈妈是女生,力气小,所以爸爸要照顾妈妈。”
暮暮认可地点头,然后在他们前面飞快地跑,“暮暮是男子汉,不要爸爸背!”
朝朝作为哥哥也不甘示弱,连忙道,“朝朝可以自己走,也不需要爸爸背!”
说完,也小跑着跑到了他们前面,就如给爸爸妈妈开路的小勇士一样。
这,应该是最美丽的画面。
朝朝暮暮穿着一模一样的小红羽绒服,在如火的枫林掩映里像两个小球一样蹦跳着,而他,则背着她在后不紧不慢的追赶。这种感觉,就好像一副空洞的画,渐渐被人生这支画笔,不断地增添了内容上去,不断丰富,不断加色,以岁月为调色盘,最终,完成这样一副深厚的,浓烈的,醇久的巨作……
当他们终于到达山顶,他也有些喘息了,全身汗湿。
他不得不承认,“老了!不比当年!”
暮暮眨巴着眼睛,“爸爸,幸亏你有我和朝朝这两个好儿子。”
“……”这熊孩子,什么意思?怎么猝不及防地开始夸自己了。他笑着拍他的头,“怎么突然这么说?”
暮暮笑了笑,“爸爸,您老了,背不动妈妈的时候,我可以背妈妈,朝朝可以背你,我们两个一个人背一个,刚好呀!你想呀,要是只有一个暮暮或者朝朝,那就只能背妈妈了,那您怎么办?到时候只能我上网买个儿子,让他背你了。”
“……”
儿子,买卖人口是犯法的……
虽然是童言稚语,可是听起来还是很窝心的,“儿子,想要背爸爸妈妈,可得快点长大啊!”想要儿子,更加得快点长大了!
林佳期关心的,只是他父子三个出了这一身大汗的,别感冒了,把朝朝暮暮扯过来一摸背,可不是湿透了吗?赶紧用干毛巾给他们垫上。
很土的办法,还是朝朝暮暮很小时蒋妈妈教的,可是却很管用。
朝朝暮暮习惯了,完全没有意见,可是轮到纪南城,他怎么也不肯……
想他一个大男人,背上夹着块尿布,像什么话?
“这哪里是尿布了?是新毛巾!”林佳期扯着他的衣服,不放。
“不管是什么,都不要!我又不是孩子……”他觉得,这已经上升到他的原则问题了,他的形象,形象啊!他看着朝朝暮暮衣服里露出来的小尾巴,再联想一下自己变成这样的画面,他宁死不屈!
“隔在里面,谁看见了?垫是不垫?”软的不从,只能来硬的了。
一向人狠话不多的朝朝小朋友,眼睛清亮清亮的,看着纪南城,笑着声音清脆道,“爸爸不垫,我和暮暮也不垫哦!”
这才是杀手锏吧?
纪南城恼恨地看着儿子,最终被老婆袭击成功,让那块可笑的尿布进了他的衣服里……
“还以为自己是小伙子呢!”得手后的林佳期还补了一刀。
“老”这件事情呢,是自己说可以,别人说就不行的,尤其,老婆不能说,一说就算点着了炸药桶,某人又要炸毛了,“我哪里老了?怎么老了?哪一次没让你满意吗?”
朝朝暮暮在山顶拾着小石头,听话听得一半,暮暮童鞋头也不回地接了一句,“不满意可以退货的哦,亲!”
“……”这说话都变成淘宝味儿了……某爹恨不得在儿子屁股上踹一脚,先把你退货了!
林佳期不赞成他们在山顶上多待,赶紧回去洗澡才是,别着凉了。
于是,一家三口踏上下山的路。
下山比上山悠闲多了,暮暮原本就装满石头和树叶的小口袋已经没地儿可以继续装下去了,把捡到的东西全都交给爸爸……
纪南城无奈,只好给他拿着,可是,看着儿子无拘无束的身影,心头这种无奈又变成一种幸福,很浓很稠,在心底久久挥散不去。
想起了那一次来青山,林佳期曾说,有高人预言,她活不过三十岁,心中感慨万千,这一路走来,有多少次都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可最后,仍然都走过来了,不是吗?
她不但活过了三十岁,还能再活一个甚至两个三十岁,一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