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白茶能大概得揣测出傅朝歌心中的算计,即使很想让她随他回锦州待产,生活在他的羽翼下,他还是顺从她的心意。
“都听你的。”只要他守护好她们母子,就不怕再重蹈覆辙。
傅朝歌触及他眼中的柔情,不自在的撇开眼,“你回锦州吧,你方入封地,想必大小事务都需你过目,而且日子久了,宫中定会对你起疑。”
燕白茶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丹凤眼中尽是淡定之色,“这点你放心。”他耽误了那么久才回到京城,定是打点好了一切。
说着将小竹桌上的糖炒栗子拿到傅朝歌面前,放低了音调哄道,“方才在集市买的,你趁热吃几个尝尝。”
傅朝歌只好支起身子接过,燕白茶早早为她剥好了几个,尝了味道,傅朝歌从贵妃榻上起身,然后才发现这人居然把侧厅与正厅之间的纱帘放下了。
燕白茶察觉她欲往正厅走去,细心拉开层层轻纱,“怕你睡着了会冷,便将帘子放下了。”
傅朝歌倒了两盏清茶,有些微凉,不过她正渴也不介意,随后忽听燕白茶道,“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傅朝歌喝水的动作一顿,明亮的黑眸中闪过一道黯然之色,她放下白瓷杯,唇角的笑意轻柔,“当然。”
她生下孩子便昏迷过去,醒来看到的是孩子的尸体,至今都不知晓自己的孩子究竟是个小公子,还是一位小姑娘。
“乳名便唤安安吧,安康安乐。”此生莫再经受万番波折,一生平安。
燕白茶回忆起那一场照亮了半边夜幕的大火,丹凤眼里的光亮明明灭灭,他垂眸看着白瓷杯里的清茶,出神的低喃,“安安……”
正厅里莫名的寂静,粉黛听闻了高家向镇国府提亲被拒之事,便急急慌慌赶回来,进了门见自家姑娘好好的喝着茶,心就放下了。
“姑娘。”她上前宅院的钥匙递于傅朝歌面前,“宅子收拾好后,奴婢便将行囊从府中后门用马车送过去了,明日一早归置归置,晌午之时便能住进去。”
皙白的手将钥匙拿起,傅朝歌开口道,“你可愿跟在我身边?”
粉黛闻言,扑通一声跪下,“姑娘看得起粉黛,粉黛千万个愿意。”
傅朝歌淡然一笑,“起来吧。”她从袖囊中抽出一张纸契,“这是你的卖身契,改日你拿着这纸契去官府销了奴籍,正正经经过日子罢。”
粉黛看着眼前这薄薄的纸张,眼圈发红,哽咽道,“谢……谢姑娘……”莫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愿入奴籍。
燕白茶端起茶盏抿一口,“明日我送个小厮去你府上,日后也方便。”
傅朝歌默然同意,燕白茶送来的大概会是他身边的人,她也放心。
翌日清晨,傅朝歌洗漱完,与粉黛一同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祖母安好。”见到老夫人,傅朝歌欠身一礼,直言道,“朝歌今日便要离府了。”
见老夫人欲言又止,傅朝歌轻笑,“祖母年事已高,就别随我折腾了,父亲母亲不愿让我划出族谱,我便还能回府看您。”
老夫人在镇国府一辈子,她就算再恨傅家也不能拿老夫人折腾。
“你们都退出去。”老夫人挥手将房中婢女屏退,就连身边的嬷嬷都走出房中。
房门紧闭上,傅朝歌如同往常那般依偎在她膝边,抬眸看着老夫人那慈祥的面容,柔声道,“祖母放心,朝歌就在京城,随时都能来看您。”
老夫额拉着傅朝歌的手不舍又关心的嘱咐道,“你马上四个月的身子,到时候便显怀了,可要注意好身体,祖母再给你送去一个老嬷嬷照顾你。”
“祖母不用这般担心我。”傅朝歌心中的暖意慢慢扩散,“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老夫人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往日那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一眨眼竟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
她正色的严肃道,“小五,你告诉祖母,这孩子究竟是谁的。”
傅朝歌闻言垂下眸,老夫人继续问道,“我知道你不是那般轻浮无知的孩子,你……”
她有些哽咽,亲自将残酷的猜测搬到自己面前,“你是不是招人算计了?你告诉祖母,祖母护着你。”
傅朝歌嘴角轻轻勾了勾,眸光里是无尽的柔色,“木已成舟,祖母,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我很满足。”
老夫人抿着唇角,颤着手抚上傅朝歌的脸颊,最后还是忍不住哭出声,“苦了你了……”
傅朝歌只能温柔的擦净她的眼泪,轻声细语哄道,“不哭,祖母你看,待安安出生,您可就是曾祖母了。”
时间慢慢的走着,最终还是到了傅朝歌带着粉黛离开镇国府的时候,老夫人由嬷嬷搀扶着,望着那辆马车缓缓驶去。
傅朝雪上前扶住老夫人,面带笑意娇声道,“祖母,五姐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老夫人一把甩开她的手,脸色阴沉,“我自己能走!”
视野中,镇国府的府匾彻底消失不见,傅朝歌放下马车的窗纱,听着马车穿越集市时的叫卖声,两刻钟后,马车在一处两进宅院停下。
粉黛掀起车帘,“姑娘,我们到了。”
傅朝歌搭着粉黛的手下了马车,沉厚的宅门之上,挂着前日她亲手题的“一舟居”的牌匾,红唇轻勾。
耳边听得粉黛惊诧的声音,“这……姑娘……”
傅朝歌疑惑的转过头,只见邻院的宅门处,站着一位干净斯文的青年,青年望着她正笑得无害,“好巧,我们竟是邻居。”
粉黛知晓自家姑娘与这模样好看的青年相熟,但见青年这般厚脸皮,有些看不下去。“姑娘,昨日这隔壁还是空宅的……”
傅朝歌望着青年,瞥眼看他头顶的府匾,目光一滞,清茶居?
她刚想张口,又听身后一男子道,“哎哟,这不是五姑娘嘛,来到在下府门,要不要进来喝杯茶啊?”
燕白茶一个眼刀飞过去,“滚回去。”
秦洋利落应下,把宅门一关,“哎,得嘞,爷。”
粉黛见此忍不住捂嘴轻笑,傅朝歌侧身见自家对门的宅匾上写着“秦府”二字,斜睨着燕白茶一眼,淡淡收回目光。
“粉黛,我们进府。”随后推门而入。
进门便是一堵刻着小湖轻舟绿竹的萧墙,萧墙后的花园庭院一角种着棵枣树。
待走过小道跨过月门,两侧是偏房连着厨房,宽阔的庭院里立着一处角亭,走廊垂花,正前方便是正厢房,一侧为厅,一侧为房。
粉黛将带来的东西放进正厢房,傅朝歌喝了一口茶,就去了偏房安置的书房中。
既然出了镇国府,一切开销支出便是用她自己的。
细细翻看着带来的账本,再抬头已是黄昏。
粉黛端来一盘糕点与清茶放在软榻旁的桌上,将火烛引燃,昏暗的书房立即明亮起来。
“姑娘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厨房还熬着浓汤,再有一刻钟便能用膳了。”
傅朝歌闭上酸涩的眼睛,倚靠在椅子上歇了一会,才坐直身子端起茶抿一口,“辛苦你了。”
粉黛不好意思的一笑,正想开口,忽听月门外有人在呼喊,得到傅朝歌的示意,走出书房去前庭瞧看,原是一位小厮打扮的人。
“你是……”
小厮自来熟道,“你便是粉黛姑娘吧?我家主子是隔壁清茶居的白公子,邀你家主子和秦公子前去用膳。”
粉黛犹豫不决时,忽听身后传来傅朝歌冷淡的声音,“不劳白公子费心,我府中不缺饭食。”
她前世拒绝燕白茶的一切心意,不知他与秦洋熟悉,太子春猎宴之时秦洋的出现,她还当遇见了好心之人,哪知这不过燕白茶的用心。
原本知晓他们的关系时,不欲计较,如今两人一家在对门,一家在隔壁,还真当她甘心被耍弄?
小厮无奈无能苦着脸离开,傅朝歌转身回去,“粉黛,用膳罢。”
粉黛欠身一礼,“是。”然后越过傅朝歌往厨房走去。
傅朝歌刚跨过月门,又听身后脚步声,不耐的蹙眉,转过身,“说过不去,你这小厮怎么还回……”
眼前哪是什么小厮,罗琼一袭赤红锦裙娇媚艳丽,身旁婢女的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威猛高大的护卫。
罗琼捏着丝帕捂遮住鼻尖,“五姑娘出了府竟是落魄到如此境地,这小小宅院透着股发霉的味儿,真当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