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昨晚之事……”一入宫门,文丞相不等皇甫宸下马,便拦在了前方拱手道。
皇甫宸对他做出个制止的手势,侧过身对盛北安道,“你替孤送太子妃回去。”
“是。”盛北安点头应下。
盛清越一夜未睡,但眼下并无多少睡意。沈家的人再次被抓到,皇甫宸下令午时便处斩他们,不管如何,她都得亲眼见着他们人头落地才能放心。
同时,她心中还有些担心,得到沈约即将被斩首的消息,盛清卿究竟会不会到法场来截下沈约?
“太子妃,微臣先送您回去吧?”见着盛清越身形未动,盛北安暗中瞥了眼太子的神色,有些担心妹妹会不顾场合的闹僵起来,上前低声道。
盛清越闻言拧了下眉,只得暂时点头应允。
文丞相目送她走远,恭声道,“殿下,昨晚之事不知您准备如何向皇上回禀?”
“自然是如实相告,”皇甫宸眼神幽深,沉声道,“孤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父皇始终是孤的父皇。”
“……是。”文丞相默了默,垂首去了后方。太子纯孝这本是好事,但是皇上生性多疑,若是昨晚之事被皇上知晓,保不准会把怒气尽皆洒在太子身上。
没了圣宠,往后的事情,可就难料了。
半晌,文丞相甩了甩衣袖,看了眼前方龙行虎步的身影。罢了罢了,太子竟然自有打算,那他这个做臣子的也只好顺服。
——
京城门口,柳放送别了太子等人,便留下来打扫余下事宜。
正当他吩咐完一人,城门外忽然缓缓驶来了一辆华贵的马车,上缀东珠,下镶珍珠玛瑙。
微风拂过,车上珠帘泠泠作响。
柳放愣了一下,回忆起昨晚上的变动,以为是京中哪家千金回京奔丧,连忙叫人挡住了城门,扬声道,“最近三日京中戒严,还请见谅。”
“戒严?”马车内传出一道略带疑惑的磁性嗓音。
柳放再次愣住,概因这嗓音虽然极为悦耳,但明显是一道男子嗓音。
他点头,“对。”
马车内的人似乎是笑了两声,说,“可是本王一路车马劳顿,如今到了城门口你却拦着不让进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说到这他语气忽然变得极为凌厉,“让开,别挡了本王的道!”
本王?一听见这个自称,柳放额间冷汗唰的一下冒出来,拱手道,“不知您是哪位王爷?”
当今圣上子嗣颇丰,成年的皇子足有四五个,眼下只余肃王一人在京。余下的不是驻守在边关,便是出京游历。
男人嗓音悠悠道,“凤国睿王。”
柳放一怔,如今天下三分,大元朝占据中原,璃国居北,凤国居南。凤国的王爷怎么在这种情形下来到京城?
他正诧异着,马车外候着的婢女上前双手奉上一封书信,含笑道,“大人,我家王爷酷爱出门游历,这是我皇亲笔所写的书信,您若是不信,可展信一观。”
柳放肃然,依言打开信看了起来,见着下方还有凤国皇帝所用的金印,心底不禁信了几分。
“如何,可以让本王入京了么?”马车内那道磁性嗓音再次响起。
柳放思忖片刻,侧身让开一段距离,“凤国与我朝交好,请睿王殿下入京,下官会安排人带您入住驿馆……”
马车驶动,走出一段距离那男音方才缓缓落下,“不用了,本王不爱待在驿馆,自行找处客栈便是了。”
城外血迹遍地,车轮印下一道淡红色的痕迹。
马车上,珠帘悄然被一只修长的手抬了起来。若是此刻有人在马车前,定能望见一张肤白如玉,面若好女的妖冶容颜。
妖冶男子勾起魅人的笑容,嗓音低柔的如同情人间的低语,“终于来到大元朝了啊,不知道眼下我的梦中情人,是不是如我梦中那般,依旧是个小可怜呢……”
马车走远,只落下一道畅意的大笑声。
柳放听得蹙眉,将手中的书信收好,他在原地踌躇片刻,吩咐人跟着马车,紧接着便上马朝着皇宫而去。
与此同时,乾清宫。
元昭帝听完皇甫宸的禀告,默默无言好半晌,只扭曲的神色暴露了他的怒气。
猛地,他一把将御案上的奏折全部哗啦一声掀翻在地,“好啊,天鹰族和沈家还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用金银策反朕的百姓。好!真是好得很!”
文丞相早有预料到他的怒火,正想出言相劝,便见元昭帝冷冷朝皇甫宸看来,“太子,当日你私底下放走沈家人等,是不是对今日之事早有预料?”
“父皇息怒,儿臣对于此事先前并不知情。”皇甫宸拂开衣袖,跪下请罪道。
“好一个并不知情!”元昭帝伸手指着他,“你是太子,这么大的事情你不知情,还能有谁知情!”
他吼了一声,忽感到胸口不适,闷咳两声见着皇甫宸要起身朝他走来,再次喝道,“你给朕好好跪在那反思己过!”
皇甫宸眼神平淡的继续跪下,并不反驳元昭帝的话。先君臣后父子,更何况他觉得此事他本有失职之处。
文丞相皱了皱眉,开口道,“皇上,昨晚上不幸身亡的各位同僚……他们的尸身已经被家人领走,您看抚恤方面……”
“按照以往的两倍发放。”元昭帝闭了闭眼,尽量平息着怒气。
文丞相听他语气比方才要轻不少,正要为皇甫宸求情,便听外边有人禀道,九门提督求见。
元昭帝顿了顿,看向一旁的皇甫宸,冷声道,“太子起来吧。”
“谢父皇。”皇甫宸起身。
柳放走进殿中,快速的将凤国睿王来访的消息说了一遍。
凤国?皇甫宸心中一动,他们才刚经历了内乱,眼下闽南之地叛乱还未结束,这般敏感的情形,凤国又来人作甚?
殿中几人对视一眼,显然都想到了一块去。
元昭帝比他们想得更深,认为凤国早就派人潜伏在京城,所以才这么巧合的在今日入京。
他越想越气,胸口愈发的闷痛难忍,蓦地,他嘴角渗出淡淡的血色。
注意到他的动静,皇甫宸大急,“快去请太医!”
“朕无大碍。”元昭帝接过涂安达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见着手帕中间一团血迹,他瞳孔一缩,瞥了眼皇甫宸的神情,不动声色的将手帕藏了起来。
涂安达离得近,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得分明,他眸底划过一缕暗芒,皇上,竟然这般避讳太子了么?
太医很快被请了过来,把脉过后却说是皇上只是一时怒极攻心引发的身体不适,皇甫宸虽心有疑虑,但见着元昭帝已经恢复如常,便不再多问。
“太子忙碌了一晚上,就先回去好生歇着吧,余下诸事,朕会安排其他人来做。”
“父皇,沈家人等已经尽数抓捕回来,您看该是否直接斩杀他们?”皇甫宸正要退下,忽然想起一事来。
元昭帝咳了声,抿了口参茶,用平淡的语气道,“沈家金库已经找到,那灵药库了?”
他眸光隐动,若是有了灵药,他身上的旧伤说不得能复原一二。
“还未。”
元昭帝眼神冷了冷,失望道,“既然还未寻到,便不能完全杀了,留一两个知道灵药库下落的活口即可。”
“是。”皇甫宸拧眉,他原本以为金库和灵药库在一处,但据盛北安所言,那地道内只有金银财宝,并无什么药材。
眼下元昭帝这般安排,看来又只能暂且放过沈约了。
皇甫宸退出乾清宫,临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滋味。
他自问为人子已经做到恭顺有加,为何他的父亲却始终不肯真的相信他呢?
低落一瞬,皇甫宸神色就恢复到常色。
叶锋在他身边随侍已久,低声道,“主子,您……”
皇甫宸摇摇头止住他的话语,“不必说,回宫吧。”
沈家午时要处斩,依盛清越的脾气,现在怕是不会安安分分歇息。
果不其然,他刚一回去,就撞见避开宫人正要出门的盛清越。
“殿……殿下,您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盛清越吓了一跳,见着男人神色不对,连忙讪讪开口。
“沈约要留活口,你不必急着出宫。”皇甫宸早就看穿了她的目的,直接戳穿道。
盛清越怔了怔,神情陡然一变,“怎么又不杀他?!”
沈家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怕是死十次都不够解气的!
皇甫宸如何不想要了罪魁祸首的性命,但是……
他拧了下眉,沉声道,“留下他的命,只因灵药库还未找到。”
这不是盛清越第一次听皇甫宸提起此事,她眉头蹙起,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算算时间,似乎上一世从今年冬天开始,元昭帝的身子就旧伤复发,日益缠绵与病榻了。
再一算,元昭帝剩下的日子,也不过就只有两年的时间了。
瞥了眼皇甫宸眉宇间隐隐的焦灼,她暗道,怪不得要去寻什么灵药库,怕是寻灵药库是假,想法子保住元昭帝的命是真。
盛清越感觉敏锐,却不知这一世误打误撞让元昭帝对皇甫宸的警惕更深,连身体有恙都是死死的叫人瞒着他的。
京中戒严,城外又鲜血遍地,那日夜间京中百姓更是听了整整一晚上的厮杀惨叫声,个个吓得心惊肉跳。
不多时,就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言在京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