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刚下了轿撵,盛清越就突然伸手捂住了肚子。
她现在身子重,衾儿一见她这动作心里就惊了惊,“太子妃,您怎么了?”
盛清越秀眉紧蹙,“我肚子疼。”
“快去传太医。”皇甫宸一边吩咐一边将盛清越拦腰抱了起来,剑眉不自觉的拧紧。
他方才见着盛清越脸色苍白就有些担忧,现在则更甚。
“殿下,我又没什么大事,你不用这么紧张吧?”看着皇甫宸面色沉重,盛清越心里咯噔了一下,忍着疼打趣道。
皇甫宸扫了她一眼,将人搁在榻上。
他神情严肃,盛清越敛了笑。
皇甫宸语气低沉如夜色中轻轻拂过的风,带着深深的忧虑,“霖太医说你早产的征兆,孤有些担心。”
盛清越一顿,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肚子越发疼了。
“越儿。”他握住她的手。
盛清越抬头看他,男人的眼眸中似含着浓郁夜色,“孤会护你周全的。”
语毕,皇甫宸薄唇微动,默默将余下的三个字隐没了下去。
害怕这个词怎么可能跟面前的女子有关联呢?
皇甫宸心中喟叹,说不出是与有荣焉还是失落。
“殿下,妾身肚子里的孩子与其指望你护着,还不如指望太医呢!”果不其然,听了他的话,盛清越噗嗤一声笑起来,苍白的脸上染上几分薄红。
“不过,等孩子出世,还是须得殿下你护着了。”她挤眉弄眼。
皇甫宸点点头,黑眸里浸着无尽暖意。
太医很快过来,给盛清越把了脉言道说动了胎气,须得好好将养些时日。
夫妇两俱是松了口气,可随着时间推移,盛清越的腹痛仍是不止。
“霖太医,越儿没事吧?”皇甫宸朝赶来的霖瑜询问。
“你说呢?”霖瑜冷着一张脸,不客气道。
盛清越不由得眼皮一跳,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顿时清明,紧张道,“霖太医,我的孩子……”
霖瑜瞥了她一眼,怪责道,“现在知道紧张了,早些时候干嘛去了?”
盛清越回想起自己孕期遇到的事,一时也只觉侥幸。但腹中隐痛连连,让她稍稍和缓下来的神色再次低落下来,若是她的孩子真的出了什么差错……
“霖太医,你我出去说话。”皇甫宸蹙起剑眉,起身道。
“好。”霖瑜再次看了眼盛清越,跟着走了出去。
“太子妃,霖太医把您当亲妹妹看待,若您真的有什么事,他保准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衾儿见着盛清越一直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劝道。
盛清越闻言苦笑,霖瑜这样子哪里像是平静了?前世师徒情谊,没有比她更了解霖瑜的人了。
他情绪波动少得可怜,现在却有些动怒。
八成是因为她不爱惜自己身子的缘故,但想来孩子应该……
盛清越细细想着,只觉腹中的闷痛蔓延至头部,让人气闷又难受。
“太子妃,您喝口水吧。”她此时的脸色白得吓人,衾儿无所适从,取来温水双手奉上。
盛清越摇摇头,打发衾儿出去,“你替我去看看殿下和霖太医在说些什么,回来向我禀告。”
衾儿面色变了变,太子妃这是让她去偷听太子和霖太医说话?
衾儿有些怯意,但一转眼瞧见盛清越苍白的神色,连用力点了下头。
“这丫头,不就是让她出去吗?怎么跟视死如归似得?”看着衾儿纤瘦背影,盛清越嘀咕一句。闷痛又连绵而上,她唔了声,手心放在小腹上,感触到腹中孩子的胎动,一颗心才微微放下,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盛清越只觉浑身松快,睡前的连绵闷痛早已消散,只寝衣有些潮意,贴在身上不舒坦。
刚准备叫人备水,衾儿就打了帘子进来,见着盛清越醒来,她极为激动,“太子妃,您可算是醒了。”
“怎么了?”盛清越有些莫名。
从衾儿口中,盛清越得知她昨晚上昏睡了过去,衾儿打听消息回来,怎么叫都叫不醒她。
盛清越听得后怕不已,冷汗淋漓,只觉身上黏腻得更为难受。
她手搭上小腹,感触到胎动心弦方才松懈。
衾儿仍在叙说,盛清越打断她的话,“听你这么说,是敏慧从民间寻来的保胎药方救了我?”
衾儿连连点头,对齐敏慧颇为推崇,“多亏了县主,昨晚上您喝的药还是县主亲手熬得呢!”
盛清越看了下左右,问,“敏慧现在在哪?”
“敏慧县主是昨晚上听闻消息赶来的,后面天色太晚,就在偏殿歇下了,现在应是也起身了。”
“清越,你可是好些了?”衾儿话音刚落,齐敏慧就走入殿中,她眉眼鲜活,带动得衣裙上的蝴蝶也好似活了过来,乍一看恍如蝶中仙子。
衾儿赶忙朝她见礼。
盛清越看得一晃神,笑道,“多亏了你,我好多了。”
“咱们姐妹,不说这些见外的话。”齐敏慧走近握住她的手,笑看了一眼盛清越微微凌乱的青丝,道,“清越,你不知道昨晚上太子哥哥多紧张你,一直守着你直到上朝才肯走呢。”
盛清越微顿,轻描淡写道,“他是紧张我肚子的孩子。”
“那不都是紧张你吗?”齐敏慧语气透出艳羡,察觉到盛清越笑容淡了几分,连转移话题,“昨晚上情况危急,幸好你无事。”
“敏慧,你那方子……”盛清越秀眉微蹙,有些犹疑的开口。
昨晚上霖瑜也在,他不精通妇科,只勉强稳定住盛清越的情况,但后来齐敏慧赶到,服用了她按照药方熬好的药,盛清越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大好。
如此奇效。
盛清越脑子里不适宜的想起一个人的身影,盛清卿的系统里有着很多堪称绝妙的药方。前世,盛清卿就经常利用这些药方去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方子是我父王庄子里的一个老农献上的,听说都传了好几代人了。这是个保胎良方,才想着给你送来。”齐敏慧笑了笑说道。
她笑容明亮,只眼底有着一层化不开的阴暗,一闪而过。
盛清越没能注意到,紧了紧手心,真诚的朝齐敏慧道谢。
可能是她想多了,敏慧怎么可能跟盛清卿牵扯在一起?
盛清卿,可是齐敏慧的仇人!是她害得齐敏慧被人玷污,被诸多流言蜚语惊扰。
看了眼齐敏慧步出寝殿的身影,盛清越摇摇头,没再多想,吩咐衾儿备水沐浴。
眼下正是二月,还没到春光烂漫的时候,但东宫里已然是花团锦簇。
嗅着馥郁的香气,齐敏慧轻轻哼了声,太子哥哥还真是宠她的太子妃,为了让她‘赏花’,听闻连皇后那的花都送得少了。
其实并没有少,只是宫中以讹传讹。但此时此刻,纵使有人悉心给齐敏慧解释,她怕是也听不进去的。
齐敏慧兴致索然的打量着各色花朵,蓦地,她脸上懒散的神色一下子转为甜美的笑容,朝着某个方向扬手喊,“太子哥哥!”
“敏慧。”皇甫宸顿下脚步,点头致意。
他才刚下了朝,明黄的朝服上绣着四爪龙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齐敏慧有些花眼,甜甜笑着,“太子哥哥,你下朝了?”
皇甫宸嗯了声,客气一句,“昨晚上多亏你救了越儿。”
他昨晚上守着盛清越一宿没睡,面上却没透出丝毫倦色,依旧神采奕奕。
齐敏慧却看得心头一酸,不自觉伸出手去抓皇甫宸,“太子哥哥,你怎么会对清越那么好,她值得吗?她不过就是一个乱臣贼子的女儿,还是个庶女。”
“敏慧!”皇甫宸神色一沉,脚步一错避开了她的动作,薄怒的看着她,“你逾矩了!”
“我……是敏慧方才说错话了,太子哥哥恕罪。”齐敏慧手停在半空中,泪水欲掉未掉,惹人怜惜。
皇甫宸却是一脸冰寒,冷冷扫了她一眼,斥道,“越儿把你当做姐妹,希望你不要让她失望。”
齐敏慧浑身一怔,心头一阵难堪。太子哥哥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心事了?她已经嫁了人,还惦记着他,太子哥哥会怎么看她?
齐敏慧白了脸,眼眶里的泪珠滑落,连声致歉,“是,太子哥哥,敏慧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皇甫宸蹙了下剑眉,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
“殿下回来了?”盛清越走到附近,略带疑惑的看向二人,特别是在见到齐敏慧疑是抹泪的动作时,她眼中的疑惑更甚。
“恩。”皇甫宸轻轻颔首,走到她身边,“霖瑜说你现在身子弱,不能受风,孤扶你回去歇息。”
盛清越怔了怔,白了他一眼,却没拒绝他的动作,只眼神一直往后瞄,“敏慧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皇甫宸初时并不出声,待到盛清越逼问了好几次,他方言简意赅的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盛清越气笑了,“你会不知道?我看八成是你训了敏慧吧?”
“恩。”
“我就说……”盛清越反应过来,怔道,“什么,你还真的训斥她了?”
“恩,”皇甫宸再次点头,提醒道,“敏慧近来愈发的不懂事,嘴上也没个分寸。越儿,等过会,你就寻人送她回肃王府吧。”
皇甫宸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思忖着是否应该提点肃王几句。
“敏慧说想在宫中住上几天,我已经答应她了。”盛清越一脸尴尬,方才她和齐敏慧说话,后半段一直出神,不自觉的就答应了。
皇甫宸蹙了下眉,“罢了。”
齐敏慧就真的在东宫里住了下来,盛清越体弱不能多走动,每日里都是她扶着盛清越散步,连熬药这些应是下人应做的事她都不假人手。
“敏慧,这几日真的麻烦你了。”搁下药碗,又连忙吃下两颗蜜饯的盛清越笑了下,对齐敏慧感激道。
齐敏慧看了眼她喝的一干二净的汤药,笑容加深,“我得罪了太子哥哥,这是在讨好你给他赔罪呢!”
盛清越闻言失笑,正要说什么,眼角余光就发现皇甫宸和霖瑜一同走了过来,当下便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越儿。”
“太子妃,敏慧县主。”
皇甫宸,霖瑜对着二女打着招呼。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见着两人皆是一副眉眼深敛的模样,盛清越止了笑询问。
皇甫宸闻言一阵沉默。
霖瑜摇了摇头,道,“太子要离京了。”
“离京?这么突然?”盛清越愣了愣,失落的垂下眼睑。皇甫宸早就对她提及会离京的事情,但是一直未走,还以为……
盛清越叹了声,回过神来方惊觉身边竟只剩下皇甫宸一人。
“孤让他们出去了。”皇甫宸解释道。
盛清越忙问道,“殿下,你真的要走?”
皇甫宸轻轻点头,看着盛清越的眼睛,“孤会很快回来的。”
盛清越微滞,她该说什么,应该阻止皇甫宸离京吗?
那本书上写明了皇甫宸此行会遭遇诸多危险,原以为离别时她会保持淡然,可现在才知道根本做不到。
“会很快的。”皇甫宸重复了句,保证道。
“什么时候走?”
“明日。”
“明日?这么快啊。”盛清越呢喃了声,她有些不舍,但又不忍皇甫宸走之前还牵挂她,勉强打起精神道,“那你可真的得早些回来,免得……孩子生下来都不知道自己父王长什么样子。”
皇甫宸道,“孤会尽量赶在你生育前回来。”
盛清越听得默然,皇甫宸一向说话言出必行,现在语句却未有个确定之意,想来他自己也不能肯定此次离京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吧?
想到此,盛清越又是一阵沉默。
纵然再多不舍,离别的时候还是步步逼近。
翌日天还未亮,皇甫宸就启程出发。
盛清越醒得迟,一路紧赶慢赶,却也只来得及再宫墙上遥遥看了眼他的背影。
“走吧,咱们回去。”盛清越眺望良久,开口道。
她神情感伤,衾儿张了张嘴想劝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只扶着盛清越往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