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凤离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台上，棋盘上黑白交错，纵横里变化万千。
白胡子脸上的得意消去，汗涔涔地擦额。
寂静中，久久听不到落子的动静。
空灵的声音，自那青衣面具人口中发出：“先生从落下第一颗棋时，就小心算计着每一颗棋子的价值，生怕出现分毫差错，务使每一颗棋子都能发挥出最大利益，从而顾虑重重，不敢半点马虎。
可这方寸棋盘，便是弈者的天地，先生重谋攻心，只想着赢，却忽略了弈礼中最简单的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他手中捏着一枚白子，声音越发地虚空轻盈：“舍弃，也是取胜之道”
“舍弃？”白胡子咀嚼这两个字，顿了半晌，恍然大悟地拱手作揖，“是老夫糊涂啊！
初见公子落棋随意散漫，便怀着侥幸的心理，只想着赢，却忽略了纵横十九道内里的黑白局势。老夫真是惭愧，几十年的棋艺的修为，竟比不上公子的千分之一的弈境界，是老夫输了。”
“棋是活的，人也是活的，一旦狭路相逢，便是刀光剑影，这一局，承让。”
白胡子老头输的心服口服，从台上走了下去。
下面一片宁静，铜锣声响得格外清晰。
一时间，竟无一人再上台。
那青衣人也不急，而是拿起一盏茶，以宽袖掩面，暗暗润喉。
他动作甚密，把面具后的脸掩盖得十分严实，让人无从窥探。
凤离等了半晌也无人登台，算着天色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回走。
台上青衣人喝完茶，松下袖，目光瞧见那角落里离去的绿萝色人的侧脸后，那宁静的双瞳里泛起一层层波纹。
他顿下茶杯，起身寻去，留下身后一长串疑惑地呼喊。
可长苏坊外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等他好不容易穿过人墙，那令他魂牵梦萦上千个日日夜夜的身影，却再觅不见了。
“公子，公子！”一个带着帽子的精瘦老头追出来。
“风伯，我好像找到她了。”
风伯惊了一惊，“公子，我们出来数月，辗转了十几处，途中也遇到过不少身形相似的，公子确定这回没再看错？”
“嗯，不会再错了。”
“那这长苏坊……”
“以后再不必来了。”人既已找到，接下来只需在京中仔细打探便是。
虽不知她全名，可是……
他垂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荷包，那荷包清雅朴素，上面用青线丝绣着流云，流云飘然自得，摆成了一个离字。
那是她的名字。
他目光柔柔，与刚才台上对弈的空灵无尘有着极大的区别，眸底流露着的，都是属于人气儿的喜悦。
风伯见自家公子愁眉数月后，展出的开心，忍不住长吐了口气，这一趟出游，总算是没白费力气。
而走远了的凤离，像是心底被什么扎了一下，猛地回头。
街后，是喧闹的叫卖，和赶路的行人，一点异常也没有。
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刚才那道感觉来得又强又烈，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露拿着刚买来的小物什，正要给凤离看，正好瞧见她异常的反应，疑惑地皱起眉问：“小姐，你在看什么呢？是不是刚才在长苏坊落下什么东西了？”
“没有，走吧。”凤离一摇头，甩开刚才那奇怪的感觉，往回走。
刚走到丞相府大门，就看见家奴在卸马车。
“少夫人！”家奴看见凤离行礼。
“老夫人和大人回来了？”
“回少夫人的话，老夫人和大人刚刚进府。”
“那小姐，咱们也赶快进去吧。”春露警觉地提醒，毕竟出府的事，是她煽动的，万一老夫人怪罪下来，她肯定要遭殃。
凤离看穿了春露的心思，什么也没说，只往府里走。
走到半途，正巧遇上跟阿寺说话的苏老夫人。
凤离倒不怕被苏老夫人知道她出府怪罪，而是她刚才远远就听到了这苏老夫人的声音很是躁动，似乎心情不好，不想上去被苏老夫人逮着说话。
谁知，被眼尖的阿寺瞧见了，她像是看见了活菩萨一样，激动地大喊了一声：“少夫人！”
果真，苏老夫人一听到阿寺的呼喊，转头望过去，瞧见凤离后，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吐苦水。
“阿离，你不知道今天我在宫里遭遇了什么，那一群群的全都欺负我，娘心底苦很是委屈。”苏老夫人逮着凤离，就开始喊苦，又拉着凤离的袖口擦眼泪。
凤离一把扯回来，递了块儿帕子给苏老夫人，不留情戳道：“娘说话时中气有力，底气十足，一点儿也不像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怎么就觉得委屈了？”
“就是委屈啊，你不知道那群老寡妇……”
凤离眼皮半垂，半途打断：“娘，注意用词。”
“噢噢，就是那群死了丈夫，又老又丑的一群寡妇们，仗着自家人丁兴旺家族大，竟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讽刺我，说我们丞相府是地阴孤，祖先们不修德行，得罪了天生的神明，被诅咒地每一代都只能单传，真是气死我了！我这个暴脾气，要不是阿寺当场掐着我的手，我两巴掌呼过去，定要打得她们满地找牙！”
“她们且说她们的，娘你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就是了。”
“她们要只是说我，我也就忍了，可她们还……”苏老夫人说到一半，眼神直往凤离身上飘，却怎么也没说出后面半句话。
就算她不说，其实凤离也大致猜到了。
无非就是些用女子无出作把柄，狠狠踩她一脚。
可惜，她和元歌之间清清白白，更没想过子嗣那些事，所以她也就装作听不懂，没再追问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眼睛在框子里转了转，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怀疑，紧紧地拉着凤离的手：“阿离，是不不是那小子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
“哎呀，就是哪方面，你看你们都成亲了大半个月了，也没半点儿响动，肯定是他出了毛病。”
春风春露听了这话，脸色唰地一红，齐齐往后倒退了五六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