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又行了四十来分钟才停下，车门再度开启让秦时雨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小巷口挂着白色的纸灯笼，秦时雨被带着走进巷子里，里面是深宅大院的规格，四合小院里，月光在桂花树的叶子上流动，枫叶飘坠到屋檐下的积水中，里面的正厅里，一个衣着宽松亚麻长裙的年轻女人跪坐在案前。
案上放着茶水和几盘菜，年轻女人抬头看向走进来的秦时雨，对她露出温柔的微微一笑：“秦时雨同学，好久不见。”
秦时雨没想到在这里等自己的人会是她——中学时期云成焕身边女秘书式的忠心跟班，沈妙仪。
沈妙仪的穿着依然像学生时代那样光鲜别致，总是令众人赏心悦目又合乎适宜，不会太点眼，今天她衣着一套休闲格纹西装，搭配某奢侈品牌宽松领结衬衫，留着柔软弯曲的空气刘海，戴着一副硕大的框架眼镜，看起来是英伦的甜酷路线，不知道刚从什么场合过来，来不及换衣服，便来这座深宅大院里的私房菜馆会见秦时雨。
自从高中毕业之后，秦时雨再也没有联系过沈妙仪，倒是邮箱里每天依旧收到她的节日贺卡，贺卡上都写了她的名字，即使是群发也让人感受到了心意，秦时雨有一次就顺手在搜索引擎上搜了搜沈妙仪的名字，云成焕去了军校之后，她没有再出过跟与云成焕有关的消息，跟她有关的新闻都是一些慈善活动和时尚宴会，照片上的沈妙仪都光鲜靓丽，俨然一位气质出众的白富美。
“好久不见。”秦时雨也对她微微一笑。
“坐。”沈妙仪示意她坐在自己的对面，为她斟茶。
“我还以为我被绑架了。”秦时雨端正地跪坐在对面，平视着她，没有伸手去碰任何东西。
沈妙仪不疾不徐地向秦时雨解释：“两天前我妈妈让我准备跟源朝歌约会，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人，不过是听从安排，跟男人约会只是我要处理的众多工作之一，很快源朝歌的全部资料都送到我手上了，我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源朝歌很喜欢你。”
秦时雨一声不吭地听她说着，内心暗自疑惑，在她的印象中，沈家人是抱云家人大腿的，沈妙仪也从小被培养成云成焕的跟班，如果是在古代，沈妙仪一定是云成焕身边的通房大丫鬟，贾宝玉身边的袭人那样的人物，秦时雨一直觉得，不管云成焕是去军校，还是去星辰大海征服宇宙，沈妙仪也是会一定跟随左右的，然而结果是并没有，甚至沈妙仪参加的那些活动也跟云家没有什么关系，现在，沈家人更是安排沈妙仪去跟源朝歌约会，真不知道这背后是什么情况。
沈妙仪说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欣赏的语气，秦时雨缓缓挠了挠头：“你们应该是搞错了。”
“当然没错。”
“OK。”秦时雨不再装傻，瞬间承认了，爽朗地笑道，“打发我一点钱吧，我立刻离开他。”
沈妙仪微微有些惊讶：“时雨，你怎么变得这样庸俗了？”
“这不是解决你的问题最快的办法么？”秦时雨扬眉。
沈妙仪微笑：“好极了，你想要多少钱，承诺去跟源朝歌再无来往的地方无限期地生活。”
秦时雨略作思考：“我对生活要求的质量不高，希望我如果有科研计划的时候你可以给资金，然后能够给我跟我现在工作状态相当金额的钱去补偿我的妈妈和弟弟。”
“很好，我拟定了一个协议的草稿，你看看要删减哪些。”沈妙仪果然是早有准备，从容地拿起身边的笔记本电脑递给秦时雨，秦时雨低头浏览协议的时候，她打量着秦时雨的表情，趁机发问：“时雨，我想问你，你对源朝歌到底抱着什么心思？”
“当然是欲拒还迎地勾引的心思啦。”秦时雨微微笑道。
“你可真够直白。”沈妙仪浅呷了一口茶，不动声色，“当初，你也是这样深藏不露地勾引云成焕的么？”
“那并没有。”秦时雨颇有深意地瞥了她一眼，开玩笑的语气说，“谁都知道云少爷是你的人呀。”
沈妙仪知道秦时雨询问的意思，淡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沈家跟云家已经分道扬镳了，现在我跟云成焕之间，也就是普通同学的交情而已……我想了解一下，你是如何勾引到源朝歌的，如果对我有用，我会多付你报酬，我知道，时雨你一向最缺钱了。”
秦时雨听沈妙仪这样问，感到有些奇怪，料想这样的话语背后应该是有人吩咐，而并非沈妙仪自己的意思，于是秦时雨想了想，露出有些轻佻的笑容：“勾引男人不是很简单么，只要色。诱就行了，需要做得稍微高明一点的，就是让对方以为是意外，引起对方的愧疚和垂怜，谁让我们生活在男权社会里呢。”
沈妙仪沉默片刻，嘴角微微一扯，神色有些微妙，似乎在担忧什么，不自然地说道：“我想不到你会这样说。”
秦时雨余光环顾室内，瞥见沈妙仪身后通往内室的房门未关，只挂着帘子，帘子在风中微微翕动。
她一手撑在桌子上，用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妩媚地弯起唇角：“怎么，你还想听我讲详细的过程么？沈小姐，我这样的人出生卑贱，为了往上爬，那当然是什么事都愿意做，可你呢，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培养出的淑女小姐，我那些下作的手段，说出来，你也是不屑于学的，只会鄙薄我罢了。”
话音未落，沈妙仪身后通往内室的帘子被撩开，里面一位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的中年妇女大步走出来，神情暴怒凛冽，径直走到秦时雨身前，一手扇在秦时雨的脸上，怒喝：“贱人！不要脸！”
引出这个垂帘偷听的幕后策划人，就是秦时雨的目的。
不过，她付出的代价也不轻，贵妇鲜艳的美甲划过秦时雨的脸颊，划破了她嫩白的脸皮，一串血珠子很快泌出来。
秦时雨仰头去看那保养得当的贵妇，却是从未见过她，也看不出她长得像谁，是谁家的人。
秦时雨一时没有说话，贵妇继续咄咄逼人地追问：“说，你都对他做了什么，让他这么鬼迷心窍地迷上你这个小妖精。”
秦时雨心里觉得有些搞笑，源朝歌迷上她了么？她怎么不知道，她不过是利用他对自己的愧疚和怜惜之意而已。
秦时雨这时露出怯弱的样子，打算拼一拼，拖延一会儿时间，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地嗫嚅：“我……我只是制造机会让他撞见我换衣服……还有让他教我游泳……”
“你——什么时候的事情？”贵妇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眼睛在秦时雨的身体上来回掂量，“真是不要脸，是在拍戏的片场，还是在公司，还是在你家里？”
“我……这个……”秦时雨吞吞吐吐。
“第一次是在哪？一次一次地说给我听！”
秦时雨心中大翻白眼，不得已地编了一段段令人害臊的勾引经历：“第一次，是凑巧，云二小姐招了我过去做游戏，我就趁机把源先生压在墙壁上了，我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挺心动的，大概是他从没跟女儿挨那么近过——”
“荒谬！”贵妇跟哑口无言的沈妙仪对视了一眼，气冲冲地打断了秦时雨的话，“朝歌从来都稳重高傲，怎么会随便看上你这种狐媚胚子！”
秦时雨天真地眨巴着眼睛：“他就是那种闷骚的男人啊，你们只让名门淑女去接近他，他怎么好表现出轻佻的一面？你们不妨请几个擅长搔首弄姿的美女主播或者野模去陪他试试——”
“闭嘴！”贵族拿起茶盏，泼在秦时雨的脸上，温热的茶水滑过她的头发和面孔，落在她的衣襟上，“请你注意你的言辞！”
秦时雨一脸委屈地低下头，喃喃道：“是您让我把具体过程说给您听的呀……”
沈妙仪起身，挽住贵妇的手，不声不响地给她递眼色，贵妇这才暂且平复了激动的情绪，瞪着秦时雨：“好啊，你继续说。”
“等等，我如果都交代了，您会赏我红包么？”秦时雨抬头嬉皮笑脸地笑眯眯问。
贵妇瞬间眼神中掠过一丝轻蔑，像是觉得秦时雨蠢极了，表面上语气僵硬地答应着：“好啊，当然会给你很多奖励的，你只管实话实说。”
“因为我第一次知道他有那个意思了，第二次嘛，我就故意去他拍片的岛上，晚上的航班没有了，他就如我所愿地提出要送我回去，然后在他的私人飞机上，我就……”
这时，听觉敏锐的秦时雨已经听到外面有开门声和一串有力的脚步声，于是低头，结结巴巴地不往下说了：“我就……就……”
“你就什么啊？”
贵妇抬头望着外面，秀美狠狠皱起，嘴里严厉地继续逼问。
“我……”
那一串脚步声停在正厅外面，其中只有一个人大步地走了进来，秦时雨转头去看，那一瞬间，她的心跳也不由得快了起来。
她这一把小赌赢了。
那个高大冷峻的身影，果然是源朝歌。
他虽然不能用追踪手机定位到她，却依然在较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她，还算及时，这可以作为一个势力表明，源朝歌并不像姬听寒说的那样，在自己的家族或者是别的势力面前，那样无力。
源朝歌的眼神滑过秦时雨脸上的伤，湿漉漉的头发和衣襟，然后回到贵妇的脸上，他的表情依旧是冷冷的，惊讶和愤怒的情绪都被他藏在了眼眸深处。
“你在对她做什么？”他语气冰冷地质问那位贵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