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俩说了一会儿子体己话，秦时雨照例发了一笔红包给秦松落，因为是成年的生日，比往年的大份了许多。
秦松落惊了一跳：“姐，你给我的钱我全没乱用，都存起来了……就当是我替你存的吧，我也花不了几个钱，我也长大了，会帮你照顾好妈妈的。”
“省着做什么，你看着你跟妈妈喜欢什么就买，姐姐没什么时间陪你们，很惭愧……”
“我知道的姐……你过节日都有给我的医生和老师邮寄礼物，他们都跟我说了……姐，我觉得你瘦了好多。”
秦松落只觉得跟姐姐还有说不完的话，秦时雨却起身要走了：“今晚学校还有会，我得赶回去。”
“姐姐，歇一晚上再走吧。”秦松落眼巴巴地拉着她。
秦时雨虽然心软却也态度坚定：“我今晚不能缺席，咱们网上联系，我有空把参考好的学校发给你——你睡吧，不用起身送我了。”
然而秦松落还是裹了外衣送秦时雨出去，秦妈妈在楼下院子里跟源朝歌聊天，昏暗的小灯光下，拿着手电筒指给他看自己养的凌霄花和葡萄，一脸小学生做好了作业求褒奖似的热切：“这是我跟松落一起搭的花架，刚开始那么小一株，竟然插活了，凌霄花就是好活呀，你看，现在这么茂盛了。”
秦时雨惊讶的是，秦妈妈说着这样聒噪而琐碎的话，源朝歌竟然没显出不耐烦，夜色中，他漂亮的唇角微微弯起，说话的声音也带着温柔的笑意：“阿姨手艺真好，这花被照顾得好，看起来也有精神。”
秦妈妈看着源朝歌说话，忽然抬手伸向源朝歌，用手指把被风吹到源朝歌身上的一片落叶轻轻捻了下来，素来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的源朝歌竟然没有闪躲，秦妈妈也没有说话，只是眼里含着笑意，那笑意让秦时雨有了错觉，仿佛秦妈妈跟源朝歌是一对母子。
“妈……”秦时雨笑着上前，“我们要回学校了。”
“不过夜呀？”
“不过夜了，开会不能缺席。”
“那你等等，妈给你织了围巾。”秦妈妈说着就转头跑回里屋，秦时雨转身向源朝歌摊摊手，做出无奈的眼神。
“你们晚上在外面跑，天凉。”秦妈妈拿了用毛线针织的围巾出来，竟然是一红一蓝的两条，一条挂在秦时雨脖子上，然后走到源朝歌面前，踮起脚就往源朝歌脖子上挂，“小原啊，这是阿姨自己打的，这颜色好看吧？阿姨觉得这颜色单调，还绣了一个可爱的图案上去，你们年轻人喜欢的。”
源朝歌竟然顺从地低下脖子。
秦时雨怔住了：“妈……他用不到这些……”
“好可爱的，谢谢阿姨。”然而源朝歌已经一口应下了。
秦松落站在旁边，脸都青了，秦妈妈手上的功夫其实并不利索，每年统共只打两条围巾，一条给秦松落，一条给秦时雨，而今晚上，他的生日，秦妈妈竟然把本来给他准备的围巾转头就挂到了源朝歌的脖子上。
秦松落气得头疼，说不出话来，目送着秦时雨跟源朝歌二人消失在院门口。
两人在小巷间并排走着，秦时雨回头望了一眼，低声道：“想不到源先生，竟然是会在长辈面前说迎合的好话的。”她记得源朝歌在宴会上见到那些个什么总什么总，即使对方是位高权重又两鬓斑白的，源朝歌也一样是冷冷淡淡的姿态。
源朝歌脸上全无了刚才对秦妈妈那种温柔的微笑，冷冷道：“我是个演员。”
秦时雨心头一沉，一手把源朝歌脖子上的围巾扯了下来，低声道：“那行了，你戏演完了，还我吧。”
“那是你妈妈送给我的，已经是我的东西了，你凭什么抢？”
源朝歌竟然劈手来夺。
“噗……别搞笑了。”
秦时雨摊开自己手里的围巾，在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出针脚并不细密，乃是手工围巾里面不知道能否及格的次品，上面的图案也是歪歪扭扭，深蓝色毛线背景下，绣了一只深红色的猫咪头像，品貌拙劣，连猫胡子都绣得歪歪扭扭，若是挂在源朝歌脖子上，就跟小猪佩奇走上了国际时装周舞台差不多雷人。
“我妈绣的这样的围巾怎么能入得了你的眼？这虽然丑，也是我妈的心意，我不想被你扔进垃圾桶，我自己留着吧。”
源朝歌却当真强势地把围巾从秦时雨手中夺了过来，瞥了一眼围巾上的猫咪头图案：“这不是卡洛琳公主么，我喜欢她。”
“你……”秦时雨有些泄气，“你竟然喜欢看马男波杰克。”
“你妈妈会绣这个才更意外吧。”
“我弟弟喜欢看，妈妈照着他房间里买的毛绒玩具周边绣的。”秦时雨耸耸肩，顿了顿，轻声道，“……我妈妈，她一直活得很糊涂，生了我之后，又乱吃了药，脑子有点……不清楚，就像小孩儿似的。”
两人走到了路口，司机下车拉开车门，源朝歌示意秦时雨先上车，淡淡说着：“嗯，像她那样活着也挺幸福，你母亲像个孩子，你弟弟倒是早熟。”
汽车在夜色中平稳地发动，源朝歌没开车灯，秦时雨在黑暗中看着他的侧颜，沉默片刻，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今天为什么任他们夺了枪？枪是假的，可我跟你提过，我弟弟有心脏病，他不能受惊吓的。”
源朝歌侧头转向秦时雨，摘下自己的墨镜，一双清澈深邃的眸子望着秦时雨：“抱歉，你提过，我没太在意，当时没想起来，我当时只想着……听说你在军校学习，视力很好，想看看我戴着墨镜，你是不是也能看懂我的表情。”
秦时雨被他的目光一触，有点异样的感觉，立刻移开视线，心想这源朝歌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难道……是他的第二人格又出现了？
秦时雨不说话，源朝歌又接着道：“你对别人都很爱微笑，一般也很温柔，但是那温柔都是假的，是你在演戏，今晚我看到你对你弟弟的表情，才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温柔。”
秦时雨露出了平时那种虚假的微笑：“原来源老师看着高冷，其实很喜欢暗中观察别人的表情，也喜欢让别人观察自己的表情呢，真是一个好演员，我的什么情绪都瞒不过你的眼，你是怎样的人，我却是没办法看懂的……等等车停在高速公路口吧，我的学校跟你不同方向，谢谢你送我了。”
“你真去学校啊？这么晚了。”
“嗯，学弟学妹们有个合作的课业代表学校参加比赛，导师说了我必须出席校检讨论会，我已经请过两次假了。”
“送她去学校。”源朝歌吩咐司机。
“源老师！”秦时雨微微挑眉，“这么晚了，您应该回家休息了，明天还要赶通告吧？或者没有什么会议要开么？您麾下有那么些公司，据我所知的，都有那么偌大的几个，您不忙么？”
“……”源朝歌望向窗外的灯火，无视秦时雨话语中明显想要赶自己走的讽刺意味，冷冷道，“我是甩手掌柜，那些事偶尔管管还有意思，如果整个人被束缚进去了，我是不得趣的。”
“也是。”秦时雨点点头，“您那么有钱，也不需要劳神费力。”
源朝歌望向秦时雨，忽然唇角扯出一丝凉幽幽的笑意，轻声道：“你怎么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这样不爽地揶揄我，是因为我惊吓了你弟弟，还是……”
源朝歌话说了一半，住了口，秦时雨蹙眉看着他的双眸，那一瞬间，她感觉源朝歌确实读懂了她的心思，读懂她不喜欢他来到她家，让她贫穷的家庭，蹩脚的一切摆在他眼前无所遁形。
源朝歌低头，拢了拢手里的围巾，低声道：“我从来没有收到过长辈手织的围巾，我说我喜欢是真话，我会好好收着这个。”
秦时雨想再说什么，心头一紧，一时间说不出来。
外面车水马龙，汽车下了高架，驶入市区，高楼霓虹灯愈发璀璨漂亮，CBD的摩天大楼上立着高大的灯箱广告牌，上面是源朝歌拍的手机广告，他微微仰着下巴，斜睨镜头，眯起一只右眼，冷傲的眼神电力十足。
秦时雨联想起源朝歌在镜头面前做眨眼睛俏皮表情的模样，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源朝歌拿起手机打电话给经纪人：“我去年拍的手机广告怎么还在那里？”
经纪人有些慌张：“那个……他们觉得效果很好就继续用了，这笔进账是不少的，相当于你再拍一次的金额了，只是把以前没有用的角度的照片拿出来了。”
“我不喜欢，拿掉吧。”
源朝歌说着，就摁断了电话。
秦时雨在旁边听得额角一跳，仿佛是听到一个冷酷的渣男对电话里告诉自己怀孕的女朋友说：我不喜欢，拿掉吧。
秦时雨再看了一眼那巨幅手机广告，那上面的源朝歌明明俊美得无可挑剔，那手机也是时下热销的新款，秦时雨思考这一笔广告是多少钱，忽然想起上次听到姬听寒跟经纪人聊天说痛失了一款电子产品的代言合作被别的男演员抢走了是多么痛心，于是试探性地问源朝歌：“源老师，代言这个手机的广告费，跟代言XXX电脑比起来怎样呀。”
“怎么，你想接商品代言了？”源朝歌不答反问。
秦时雨吐吐舌头：“我什么名气也没有，会找我做代言的商家想必也没几个钱。”
“……你想出名么？”
“……做名人是什么感觉呀？”秦时雨笑着问。
源朝歌沉默了片刻，终于说：“日常给私人空间清场和隐私保护会增加一些麻烦，不过还好……冷清的时候就去看看有那么多人爱我，感觉这个世界还是挺热闹的。”
车开进大学，秦时雨道谢下了车，源朝歌戴上墨镜，跟着她走了下来。
“你……？”
“我想跟你去开会。”源朝歌云淡风轻地说。
秦时雨的确感到很意外：“你……我们开会跟项目无关的人不能参与，而且也没什么好听的，学术上的东西枯燥得很。”
“那我在外面等你，等你结束了送你回家。”
秦时雨犹豫了一下：“那你跟我上楼吧，给你泡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