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未然不由得呛咳了一声。
慕战谦也没回头看她。
她走过去,看到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果盆和好些酒。
有两瓶开着盖,一瓶已喝完,另一瓶也只剩下瓶底一些。
慕战谦只穿着白衬衣黑西裤躺坐在长条沙发上,延伸出沙发一侧扶手的长腿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是整版整版的数据图,像是股票大盘和公司的财务分析之类,他一手操作着键盘表,一手夹着烟,不时用夹着烟的手端过茶几上的酒,一边抽烟一边喝酒。
明明感冒才刚好一些,这又是烟又是酒的看着像是破缸破摔的架势,可他却又在关注着国内外股市,一本正经地分析着公司的财务状况。
简未然到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看了一会儿他的电脑屏幕,看着烟雾里他棱角分明的脸,呐呐地问:“你醉了吗?”
慕战谦抬眸扫了她一眼,没说话。
挨着他烟味更浓,简未然再次咳了一声。
慕战谦把烟送到薄唇边时顿了下,最终把烟蒂摁灭在茶几边的烟灰缸里,也没有再拿烟。
简未然起身,去把窗子打开,一股冷风袭进,烟味也散去不少。
没了烟雾的围绕,慕战谦的面容越发清晰深刻,睁开的眸底染着几丝血丝,眉头微微皱着依然盯着屏幕。
简未然走过去,把他手里的酒杯也拿走。
慕战谦也没恼,任她拿走,空下的手按了按额角,嗓音有些涩哑:“怎么找到这来了?”
“你以为我愿意来找你,是萧承锦打电话叫我来的。”
“多管闲事!”慕战谦冷哼了一声。
简未然听他这么说,提包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身后哐啷一声,简未然也没回头去看。
而后,男人便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
他身上的烟酒味把简未然都裹在里面,幸得他身上的薄荷清冽味盖了些许,这般亲近倒也没让她觉得气息难闻。
她怀疑是不是因为喜欢上了他,连带着他身上再浓的烟酒味都不觉得反感了……
“去哪?”他把她箍得很紧,嗓音因为明显的着急透着沙哑。
“去找我惦记的那些男人,以前的邻居啊或是前夫什么的。”
慕战谦箍着她,大手还又把她两只手的手指都握在自己的大掌里,“你跑过来是故意再气我一遭?”
简未然甩他的手,看似他握得挺紧,倒也没把她捏疼。
她恼声:“不是你让我去找他们的?”
慕战谦不说话了,高岸的身躯在她背后微微躬着,下颌骨轻抵在她一侧的肩上。
简未然侧过头,便看到他一半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深幽的眸底似乎还带着少许的孩子气。
孩子气?
简未然怀疑自己看错了。
虽然有时候慕战谦也会做些孩子气的行为举动,但眼神里可从来都不曾有过孩子气的一面。
不过等她再看时,他眼神又恢复了一贯的深不可测,除了那几许血丝透着疲倦外,根本不存在什么孩子气。
两人身高有些悬殊,这样的姿势其实他应该挺难受。
简未然挣扎:“你放开我。”
慕战谦握着她的手指从她掌心里强行穿进去,与她十指相扣,低哑的嗓音近在她耳侧:“放你去找那些男人?”
简未然没有再挣,任由他与自己十指相扣,轻吐了口气,“你觉得我会是那样的人吗?”
问这样的话的时候,她侧过头认真地看他。
慕战谦定定地与她对视,“你没跟你邻居介绍我的身份。”
他还记得很清楚,他想让她介绍自己时,她却眼神闪烁地躲开了!
“……”简未然语气有些急:“所以,你还是在不信任我吗?我既然决定和你在一起,就不可能再跟别的男人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你也说过,我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我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我有可能做出那种不负责任的事吗?说实在的,你今天这样真的让我伤心了,你怎么可以因为我无意的梦话和一个普通的朋友就对我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我知道我的店跟你的公司比起来,什么都不是,可在我眼里,和你公司在你心中的分量是一样的,怎么能说不让我去就不让我去?我本来就觉得自己的条件跟你天差地别很有压力,你那样说,就好像看不起我一样。”
“我和沈烨在一起八年,那是不可改变的过往,我能做梦并不是代表我还对他有感情,那只是一些以前的习惯性,还有邻居,我真的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我没法肯定以后还会不会遇见他们,但我知道现在我心里的人是谁,我孩子们的爸爸是谁。”
“如果我因为你身边的女下属女合作伙伴女客户就跟你发脾气,一个人躲到哪里去酗酒酗烟糟蹋自己的身体来让对方妥协心疼,你会怎么想?”
慕战谦蓦地站起来,墨眸难得第一次瞪得圆圆的,“我酗酒酗烟?”
简未然毫不畏惧地仰着脸与他四目相对,“你现在不就是在这里酗酒酗烟,还是在自己感冒才刚好的情况下!”
“胡说八道!”
简未然指正方形玻璃茶几上的烟和酒:“证据都还在呢!”
慕战谦眸底分明有火焰在燃起,在对视她清亮的水眸几秒后,终于又平熄下来。
倒不是被她瞪败了,而是反应过来她刚才后一句的‘让对方妥协心疼’的话,顿时什么火气都没了。
他把沉重的身躯再次扔进沙发里,连带着把她也牵着一起坐进去。
沙发很宽很软,简未然陷进去时,一半屁股都落在他腿上。
简未然要站起来,再次被他拉回到腿上。
他搂住她的腰,在她还要挣扎着起身去时,他低哑的嗓音再次在耳旁落下:“咖啡厅也是我喜欢的事业。”
说完,担心她一下子不能理解似的,他又低哑地加了一句,“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简未然眼眶一下子红了,心里头便是什么委屈难过都没了。
不用他的下属和兄弟们说那些话,简未然自己也清楚,要慕战谦这样的男人服软认输是绝无可能的事,这一刻,他虽没有直接说他错了,不该说让她不再去店里或是把店子关了之类的话,但意思却是一样,他在向她认错。
他说‘你喜欢的,我都喜欢’是在为自己之前嫉妒的行为道歉,可若不是真的对她在乎,他这种几乎享有世间一切绝顶优势的男人,又岂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放下自己的骄傲和自持去为之怒不可揭?……
他抱着她的腰,下巴继续抵到她肩上,就那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脸。
看她的细眉杏眼,看她秀气的挺鼻和樱粉色的唇,看她白嫩得像孩童似的皮肤,看哪里都觉得无比的好看,就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哪个人生得有她这般好看了。
他低问:“婚礼,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
简未然怔,刚还在说吵架的事,这会儿突然转到婚礼,这节奏转得她有些没跟上,“……婚礼吗?”
“待会去接妈,我们一起去老宅和我父母定婚期,我觉得,年底前就办,你看怎么样?”
他原本是准备自己一句话定音,后面加的‘你看怎么样’还是他突然想起她下午才质诉过他‘霸道不讲理’,这才添了几个字改成了征询她意见的语句。
“年底?只有十多天就要过年了……”简未然一连眨了好几下眼:“还有,我我已经给我妈打过电话,说你今天有工作,明天再去老宅了。”
“一个星期,来得及准备。”不过是多请些人帮忙的事,慕战谦抬腕看手表,作势就要起身,“现在还不到九点,十点前我可以接她到老宅。”
简未然忙拉住他:“你已经喝了两瓶酒,不能开车。”
“你开。”
“我先接人再开到老宅都半夜了。”一两个小时从这里到山水居,再到老宅,她可不是他,没那么牛的飙车本领!
“我打电话让王司机把人送到老宅。”
“……战谦。”
“嗯?”他蹙眉看她。
简未然手指不由得揪了揪他的衬衣,一直把那一块都快揪皱,才低低地开口:“我没跟大黄说你和我的关系,不是不愿意让他知道你是我男朋友,而是害怕,我很害怕。”
“我和沈烨的婚姻,我以前进过取卵手术室的事,虽然都没几个人知道,可它是确实存在过的事实,若是换成其他人,我并不会刻意去隐瞒这段经历,可你不同……”
“你知道吗?如果有人跟我说,只要我跪下来,或是不管要我做什么事,我曾经那些事儿就都可以化为乌有当没发生过,那我马上就可以去跪去拼命完成那些事,可那明明都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慕家举行婚礼,那么,很多事儿也就相当于昭告于天下,我可以假装看不见自己的不足和低微假装自己其实还可以,与你在一起是你情我愿,我却不能厚颜到因为想抓住你和孩子,就自私地把你们都推到风口浪尖上,让我两个孩子因为我当年的傻和蠢一辈子都生活在各种各样有形或无形的目光里……”
简未然喉咙里一阵哽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