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夹枪带棒,明捧暗讽,刺的何氏脸皮滚烫,越加恼怒,倒是虞缳汐见她嘴皮子这般利索,心底的担忧降下去,点了点头,手掌搭在自己的腹部,脸上露出一抹柔软来。
她如今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实在是不宜和人争吵,“娇娥,既然你舅母她好心,你还要好好道谢才是。”
何氏不敢置信的瞪着虞缳汐,没想到一贯柔弱的她会说出这样锋利刺耳的话来。虞缳汐抬起眼皮,笑容温婉的看着她,“大嫂,我这自打怀了身孕,就一直不大爽利,现在有些累了,怕是不能陪大嫂继续说话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何氏面肌颤动,长长的指甲抠着袖口,一口气忍了又忍,哼了一声,“既然小姑子心中已有主意,不肯领情,日后莫怪我有好事没有想着你。”
程娇娥并不知道她们先前在说些什么,看着何氏转身出去,缓缓眯起眼眸,转头就看到虞缳汐担心的眼神,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娘,我没事,你别担心,快歇下吧,女儿先回去了,晚上再来看您。”
她带着青韵走出去,看着才走出院门的何氏,加快脚步追上去,“舅母等等。”
何氏听到后边的喊声,下意识的停下脚步看过去,见是程娇娥追上来,还以为是虞缳汐想通了,脸上再度露出高傲的神情来,“你娘这是要留我?”
“舅母想多了,我娘她已经睡下了。”程娇娥看着她脸庞青白交加,暗自偷笑,“我喊舅母的原因是想问问舅母您准备什么时候将那五千两银子还了?”
“什么五千两银子?”何氏没想到她是问自己要银子,当即矢口否认。
程娇娥并不意外,以她的无耻程度,会承认自己欠了银子才奇怪。
“原来昭云表弟回去后并没有和舅母说吗?”程娇娥露出疑惑的表情,诧异的看着她。
“上次昭云表弟来借银子,我便问了一句,昭云表弟说这事他是不知道的,我以为他是回去同舅舅舅母询问这事去了,原来竟是没有提吗?这么说起来,舅母今儿不是上门归还银子的?”
何氏气的眼眶发红,她自然不可能是过来还银子的。现在被程娇娥这么挑明说,越发觉得脸上挂不住,强撑着笑,“这事舅母确实不知,即是欠了银子,舅母会去会同你舅舅说的,就是不知这五千两银子可有借条?”
程娇娥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原是这样,这话便当我不曾说过,只是舅母方才说是有好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事情?”
她笑容温婉,一改先前的冷嘲热讽,何氏愣了一下,继而想起来她这个侄女为人嚣张跋扈,却是个没脑子的,现在会因为她先前提的好事冲自己露出笑脸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何氏清了清嗓子,端着身子笑,“自然是你的亲事了。”
“我的亲事?”程娇娥似笑非笑,“劳舅母操心了,不知道舅母寻的是哪一户人家?”
“你是我的侄女,那魏祁没眼光,看上个丫鬟,虽说此事是他做错,但你大张旗鼓的去退婚,多少还是损了自己的名声。”何氏没听出来她话题的暗讽,还以为她是真的感激自己,张嘴就道,“我正担心你,结果昨儿个骑柯那孩子竟是来找我说是喜欢你。”
“你也知道骑柯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虽说平日里贪玩了一些,可骨子里是个好的。如今又是他自己来寻我说这门亲事,可见对你是很重视的。”
程娇娥唇角勾起古怪的笑,何氏嘴巴里说的自然就是虞骑柯了,跟她打着八竿子才能勉强称得上亲戚关系的虞家旁支的儿子。
不过她之所以会笑,倒并不是因为这点,而是因为虞骑科本人,此人今年都二十二了,却依旧没有成亲,实在是与他整日里寻花问柳,斗狗走马离不开关系。
这样一个无才无德的人,竟然也好意思到他家来说亲?这哪里是想要娶她,只怕是贪图她家的财产才是。
程娇娥压下心头的冷意,斜斜睨着何氏,“舅母还真是会挑人选。”
“娇娥,你还别看不上,骑科可是个孝顺的,虽说胡闹了些,可这都是因为他没有成婚,等你两日后成了婚事,他自然会收敛起性子,好好对待你。”
何氏自己也知道骑柯的性子的,见她挑剔,并不意外,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一箩筐的倒出来。
“舅母费心了,不过我的婚事自然有我爹娘做主,至于这虞骑柯,既然舅母觉得好,我自然是不能和淑表妹抢的。”程娇娥微微一笑,表情温婉大方。
这何氏的肚子的确争气,打入门后就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这大女儿一早便出嫁了,至于虞昭淑则是她的二女儿,和自己一般大,如今也是待字闺中,在相看人家。
何氏一定她将这事打到虞昭淑身上,顿时跳脚,脱口而出,“淑儿怎么能嫁这样的人!”
程娇娥豁然逼近她,“什么样的人,这人不是舅母自己夸好的人?淑表妹嫁不得,我就能嫁的了?舅母这是什么意思?你的女儿是高高在上的明珠,我便是一滩烂泥吗?”
一字一句如同刀子割在何氏的脸上,何氏被她喝问的脸色惨白,不住后退。
“我……舅母不是这个意思。”何氏后悔不已,暗道自己刚刚说话快了。
程娇娥看她面红耳赤,突然停下脚步,拢着手,站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不紧不慢的道:“既然舅母不是这意思,我便告诉舅母我的意思,免得以后发生什么误会。”
“第一,我是程家的小姐,舅母若是想要操心婚事,还是担心担心淑表妹,我的婚事,用不着您操心;第二,母亲她身体不适,若是舅母说了什么话害得我娘出事,昭云表弟日后定然不会好过,这一点,舅母可要记清楚了;第三,虞家以往借的钱,我只当是喂了狗,但是以后,只要我不愿意,程家的一分一毫,你都别想拿走。”
程娇娥话中带刺,说出的话直白无比,却又偏偏又点破了何氏心里的小心思,说得何氏当即恼羞成怒,骂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虞家还能贪图你们家这一点儿家产吗!”
一点儿?程娇娥心中冷笑,她们家要真的是只有这么一点儿家产,倒不至于招惹这些狼豺虎豹了,她冷讥道:
“如此自然是最好了,但如果舅母您真的不贪图我们家的家产,想必那五千两银子也不会在乎了?既如此,不知什么时候,能把钱给还了?”
见她又提这五千两银子的事,何氏被臊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她有心要依仗着长辈的身份,好好地教训程娇娥一番,又怕她真的再问自己要钱,只得青着脸冷声道:
“且不说有没有这笔银子,就算真的有,你方才既说了,这些钱不要了,就没有再出尔反尔的道理!”
她怒甩袖,瞪着程娇娥,却对自己身边的丫鬟冷喝道:“咱们走!”
程娇娥冷笑着看着她走上马车,刚想转身回府,忽然瞥见街头驶来另一辆马车。这辆马车她熟悉得很,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是甄府的马车。
何氏的马车驶出,甄府的马车驶进,果不其然,甄婉儿从马车上探出头来。
见到她,程娇娥高兴地急忙走过去,临近马车时,亲切地笑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啊?”
甄婉儿性格直爽,像是个假小子,下马车也不像其他小姐一样,得由人搀扶着。她麻利地一下跳到地面上,走过来亲切地挽起程娇娥的胳膊。
“哪儿能啊。”程娇娥笑着,自然地挽着她朝屋里走。
她清楚甄婉儿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边走边笑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甄婉儿不好意思地一吐舌头,问:“你知道文人会吗?”
“就是安怀阳安公子举办的文人会?”
甄婉儿点头。
“那岂能不知道。”程娇娥笑。
莫说是她了,荣城里,就算是码头上大字不识一个的扛包劳力,也没有几个不知道这文人会的。
说起文人会,就不得不提起这个安怀阳。
安怀阳乃是文渊阁的主人,至于这个文渊阁,则是一个藏书阁,从四书五经、到奇门八卦,甚至是许多已经失传了的古人孤本,在文渊阁里也可以找得到。
可以说,文渊阁乃是文人向往的一处圣地,而其主人安怀阳的地位,在诸位文人心中,自然水涨船高,其地位甚至堪比一些大儒!
每一年,安怀阳都会举办一场文人会。
顾名思义,这文人会就是文人之间的一场聚会。在这一天,安怀阳会出一些不固定的题目,它可能是对联、诗词;亦有可能是曲赋、书画。
而文人会的最妙之处在于,它不限参与者的身份学识,亦没有男女之分,只要你想参加,哪怕只是一个乡野樵夫,亦可去和诸位文人相会!
但文人会最为吸引人的,当属它的奖励!
每年文人会,安怀阳都会拿出一件自己的珍藏来,当做优胜者的奖励,不管是哪一件,都价值连城!
“说起来,应该又到了每年一度的,文人会的日子了吧?”程娇娥算了算时间,问。
甄婉儿忙不迭地点头,“是啊!今年文人会,就在三天后!”
“你想去参加?”程娇娥聪明地问。
“嗨,我哪行啊。”甄婉儿倒是识趣,“我听人说,今年文人会的题目似乎和棋道有关,别说棋道了,三岁小孩下棋都能赢过我,你说我要是去参加,不就是去丢人现眼的吗。”
程娇娥点头,甄婉儿这说的倒是。她从小大大咧咧,不是安静的性格,自是不通棋道。她不明白地问:“那你好端端的,提起文人会做什么?”
“是这样的。”甄婉儿干笑着搔掻脑子,“安公子不是每年都会拿出不一样的东西奖赏给优胜者吗,我爹生辰在即,我想送给他寿礼,可手头又实在是拮据,所以想着,如果能够在文人会上拔得头筹,拿到安公子的奖励,那不就省了一笔钱了吗?”
“可——”她又是不好意思地笑,“我什么水平,你最清楚了,我盘算着娇娥你在棋道上颇有研究,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去参加文人会,代替你赢得奖品?”见她后半截话迟迟说不出口,程娇娥主动问。
“可以吗?”甄婉儿期待地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期盼和渴求。
难得她有这份孝心,再加上文人会也只有一日,自己去凑凑热闹也可,遂程娇娥点头,却没敢拍着胸脯应承:
“可以倒是可以,但荣城卧虎藏龙,我棋艺确实勉强还过得去,却不敢说力压众人,所以不一定能够替你赢得奖品。”
听她答应,甄婉儿立马高兴地跳起来。一下紧紧抱住程娇娥:“太好了!娇娥你实在是太好了!”
她情绪激动,力道就有点儿控制不住,勒得程娇娥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抓着甄婉儿的胳膊,佯装痛苦地开玩笑:
“你再抱一会儿,恐怕我还没能去参加文人会,就先被你勒死啦!”
甄婉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重,急忙松开程娇娥,但激动的情绪仍未平静下来,开心地拍手道:
“无论如何,我爹的贺礼就拜托给你啦,娇娥,加油!”
“我可不敢说一定能把东西给你赢回来哈。”程娇娥再次提醒。
她眯眼笑着:“你放心啦,我知道要赢得奖励有多么不容易,反正咱们也只是去试一试,碰碰运气,要是能赢回来最好,如果赢不回来,就当是去散散心了,你说成不成?”
“成!”程娇娥笑着,“去文人会上散心,也得亏你想得出来。”
她再次一吐舌头,却夸奖道,“我听人说,那天安公子会准备无数瓜果美食用来招待来参加的文人墨客,咱们就算是不散心,免费去蹭吃蹭喝也好啊!”
她和程娇娥其实都不缺这一口,说出来只为图个开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