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问他有没有进迷迭岛？”口气很不好。
宁总监赶紧回答，面容很无辜，“当然不是，当然不是，我也想看看你最近好不好来着……我也知道，这次也是难为了你，似乎瘦了不少。”
“我胖了两斤。”
宁总监呛了口气，老脸胀的通红，“咳，那个那个，证明在老师心目中你比所有人都重要，我怎么看你都觉得你瘦了，不过仔细一看，确实胖了些，瞧这脸都圆了，老师告诉过你，肥胖是妖孽的最大克星，就算一只猪五官再美艳，它也够不上妖孽的名堂的……”
慕容凤衍居高临下的看着越来越为老不尊的老师，凤眸里眸光凌厉，如果眸光可以杀人，恐怕宁总监已经被凌迟了。
宁总监闭了嘴，心里感慨当年那个乖巧的小凤衍去什么地方去了？
岁月真的是把锐利的杀猪刀啊。
“我最近会出去一趟，没有要紧事，不要找我。”慕容凤衍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一句话伴着寒风冷雨瑟瑟飘过来，“我其实瘦了五斤。”
宁总监：“……”
房门重重关上，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宁总监微微一笑，笑容清浅，刚才还振奋的精神像是凋零的花朵，瞬间萎靡下去，苍老和疲惫瞬间爬上昔日奢华的容貌上，连眼底光亮都瞬间黯淡下去，就像是货真价实的老人。
“我怎么可能看得到你瘦了还是胖了，我现在，连你的样子都快看不清了好不好。”他咕哝了声，费力掉过头，视线落到窗边那盏太阳能灯上，用了很多年，再强悍的太阳板也趋于老化，他也不舍得换，所以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刚才还算明亮的灯光显得非常黯淡，看起来晦暗不清。“你也快不行了，是不是？”
“既然知道快不行了，何必要做那么多事？”安静的女音透着沙哑，显得格外苍老，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苍老却优雅，一如过往那么多年。
宁总监头也不回，视线依旧牢牢锁在那盏太阳灯上，装作没听到。
“你到底图些什么？你看看你，明明比我小上那么多，却比我更老。”房间里光线大亮，保养得宜的老妇人缓缓走到他面前，挡住他凝视太阳能灯的目光，一身暗紫色旗袍让她更显雍容华贵，光按照外表来看，不过四五十岁，比宁总监看起来确实年轻很多，也可以看出确实是个美人。“真该让他们看看，当年貌色天下的宁总监，现在是什么模样。无颜之貌，动弹不得，简直就是个废物！”
看不到灯，宁总监懒洋洋的瞥眼过去，倒没有生气，“我现在比较重视内涵。”
老妇人脸色骤变，女人总是重视别人对她评价，无论是外貌还是内涵，这样被人指着脸说没有内涵，饶是高高在上如龙春未，都不由自主生气。
在这个人面前，她从来都有着一拳击中棉花的无力感，无论是当初相见时，还是如今双方垂垂老矣时。
诸葛言早就端了椅子过来，谦卑而恭谨，“Queen，请坐。”
宁总监嘲讽掀了掀唇，“诸葛言，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狗，还没有当够？”
诸葛言神色不变，照顾着Queen坐下，才安静的道，“故人尽散，不过寥寥几人而已，就算是狗，也是只知道你所有事情的老狗。”
宁总监脸色微僵，随即笑了，“你这样的性子，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害死亲妹的蛇蝎女人？龙春未，我真的看不出来你原来有这样的魅力，让个男人跟你跟了那么多年。”
龙春未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她能够坐到今天这个地位，本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诸葛言看了眼龙春未，确认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叹了口气，“道不同不相为盟，你无法理解我的选择，又如我也无法理解你为什么故意要出卖你学生的弱点一样。”他顿了顿，脸色变的怪异，“如果慕容凤衍知道慕容龙翔养子的身份是你泄露给冷焰盟的人，针对慕容龙翔的一系列措施是你一手策划的，甚至当年慕容枫换子并故意放火好送走他们两兄弟，如果知道他成为如今的慕容凤衍，全拜你所赐，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这么多足以惊天动地的内情，诸葛言一字一句，说的平稳，脸上更没有多少波澜，“相识这么多年，我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偶尔有你不能理解的东西，我心情很愉悦。”
宁总监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昏黄的灯光下，眼底流光熠熠，仿佛有无数星光璀璨。
笑的不知道多久，笑的原本灰败的脸上都露出些微病态的红晕，眯着眼看着房间晕出的光晕，“诸葛言，你真的老了，居然妄想用这些东西挑起我的内疚？既然我已经做了，你以为我会后悔？”
诸葛言沉默了。
世事荏苒变迁，当飞扬少年变成如今垂垂老者，两个人的对弈似乎从来没结束。
他飞扬跋扈天纵英才，狡猾的如同雪地里的白狐，让人根本算不出他的下一招。而他就是永远追赶在他身后的猎人，可以看清他的所有计划，却无法看透那些一个个光明正大的圈套是不是构成了一个死局，他只有一步一步，攻城掠地，壮大自己的力量，就算死局初成，他也能挣脱出去。
此去经年，但他依旧看不透眼前这个人。
他为了一个诺言，放弃人生中所有美好，又为了一个人，可以变成不能动弹的废人，也可以翻手为雨，轻而易举的抛出自己教养多年的学生，完全不顾他的死活。
好一会，诸葛言轻轻叹了口气，“你的冷血，我从来自愧不如。”
“如果不是我的冷血，你们会抓住小凤衍的弱点？”宁总监眸光骤然冷厉，冰冷刺骨，“你们能够逼得他心甘情愿的跳出来做你们磨任翼的那把磨刀石？诸葛言，我们各取所需而已。”
“即使慕容凤衍会死？”诸葛言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总监，试图从那年华老去但依旧妖美的男人脸上找到些微波澜，但一如往常的失败。心里生出一股复杂情绪，既庆幸他没有因为这个而变色，又懊恼愤怒于他的薄情，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脸色微僵，“为了那个孩子，你宁可看着自己教养长大的孩子被任翼生吞活剥？”
“那也要看任翼吞不吞得下，我的学生，这么容易死的？”露齿一笑，“我倒是觉得你们应该担心任翼被小凤衍生吞了。”
诸葛言脸色骤变，“宁阙，你大胆！”
话一出口，诸葛言其实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收不回来。
宁阙这两个字，从来都是个禁忌。
果然，刚才一直还云淡风轻的宁总监脸色微变，眼底泛着冷酷芒色，森冷嗜血，如果不是因为动不了，诸葛言毫不怀疑他会像真正的野兽一样扑上来将他啃噬成碎片。
“宁阙已经死了。”一直沉默的龙春未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
诸葛言脸上青白交错，略略低了低头，脸上残留的恐惧已经被彻底抹去，退后半步，又是原来那个恭谨守礼的贴身管家，“是。”
龙春未看向眼底闪烁着野兽芒色的宁总监，漠然低道，“你应该知道，你应该知道，他要是能够到公司，绝对会有更好的发展。”
宁总监神色渐渐平缓下来，但双眼依旧通红，昏暗的光线下显得依旧狰狞，定定看了会龙春未，突然微笑，“NET已经有任翼了，不需要他。”
“如果他回来，任翼的位置就是他的。”龙春未轻描淡写。
诸葛言悚然一惊，这句话意味着任翼在Queen的心底完全就是可以舍弃的，但就算是心底再惊骇，脸上神色还是不变。
“辛辛苦苦抢来的位子，就这么给他了，你倒是大方。你舍得？”
“我舍得。”
宁总监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龙春未，好一会，缓缓闭上眼，拒绝再看那张让他厌恶的脸，“可惜我不信。”顿了顿，他恶意的道，“他就在迷迭岛，你完全可以自己去找他。”
空气突然凝固起来，即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强大威压扑面而来，强硬的几乎令人窒息。
他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静静听着椅子挪动还有依旧优雅脚步声，啪嗒一声，房门被重重合上。
他舒了口气，睁开眼看着那愈发黯淡的太阳能灯。
灯光忽明忽暗，听着门外愤怒的脚步声，薄薄的唇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你想要的，你想做的，就算披荆斩棘，就算双手染血、背弃良心，我也甘之如饴。
小乔迷迷糊糊的睁眼，但眼皮又重又酸涩，试了几次都没有睁开。
虽然睁不开眼，意识已经渐渐恢复，全身骨头碎裂似的酸痛，后脑勺的闷痛，口腔里的咸腥湿润，但奈何全身一点力气没有，一根小指头似乎都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