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铁没想到慕容龙翔答应的这么痛快，微微愕然了下，精神一震，“黑子，你们给我出去！”
黑子就是被眉叶伤了手的大汉，一张黑脸胀的通红，“我不走！”
其余几人也纷纷表态，“我们也不走！”
“蠢话！你们根本没资格留在这里，还不快给我滚！”柳铁看着倔强不肯离开的手下，又气又怒，恨不得一棍子把这几个榆木疙瘩全部敲晕扔出去才好，他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他们居然还这么固执！
砰！
情绪最为激动的黑子应声摔倒在地！
石沛收回手，漠然看向自己的亲信，“李立，让兄弟们都出去，把这些人也带着。”
柳铁脸上的愤怒愕然立刻消失的干干净净，脸上泛出狂喜，感激的朝石沛点了点头。
柳铁很欢喜，但刚才被石沛点名的李立却压根高兴不起来了，他是石沛一手提拔出来的副手，自然知道自己的头心里做这什么打算，神情微变，下意识恳切看向龙沐炎，“龙煞，让三蘅带他们出去，我就留下来……”
在这个地方，只有龙沐炎能够指挥的了石堂主。
龙沐炎无奈看向倔强冷肃的石沛，明明自己是让石沛带人出去的，他居然让李立带人出去。心里明白石沛是不肯出去了，暗叹了口气，撑着墙壁站直起来，朝一脸担忧的颜乔笑了笑，“介不介意多几个人陪我们一起死？”
李立脸色变了，在场很多人脸色变了，但石沛板硬脸上微微一动，唇角竟然浮出类似笑容的纹路。
颜乔揉着酸涩的手腕仰起头，温柔娇憨的一笑，“可是我怕人太多，到时候就太挤了。”
龙沐炎微微一笑，转而笑看不知所措的李立众人，“你们先出去吧，他在这里还能给我当拐杖，你们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可是……”
“放心，出去吧。”
“还说什么！”石沛看不惯李立的婆婆妈妈，冷酷低喝，“出去！”
龙沐炎摇了摇头，以前还不觉得怎么样，现在才觉得石沛的御下风格还真的是不近人情又铁腕。但幸好李立已经习惯了，脸上掠过悲愤决然的神情，一挥手，自己率先扛起晕掉的黑子往外走。
柳铁微微一笑，朝自己手下重重点头，示意他们跟着石沛的人出去。
柳铁手下见事情已经到了无法返回的地步，相视一眼，鱼贯走到柳铁跟前。
“跪！”
十来个人同时跪倒在地，双手搁在脑前，屈腰仆倒，慎重的，感激的，悲怆的，向柳铁行上了最后一个礼。
柳铁默然而受，转过身，将眼泪生生压了下去，下了人生最后一个命令！
“走！”
“是！”
走了一批人，房里明显就空旷了许多，十来个人静默站着。
柳铁站起身，朝慕容龙翔深深鞠了个躬，打破沉寂，“盟主，属下已经叛了，自然不敢要求您的原谅，只是不知道盟主想如何取走属下这条命？”
慕容龙翔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看着柳铁，才发现这个一直他以为面容模糊只会附庸服从的人脸上居然全是豪气，再转而看向四周沉默但忠诚的脸，一张张模糊形容却在这时候一点一滴的清楚起来。
算起来也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身边这些冷焰盟的人。
他以前都是将自己当作过客，根本没在意过他们的情绪，跟着自己这么个喜怒无常甚至有些卑劣的盟主，却一直都保持沉默的忠诚。
柳铁明知道自己会死，为了兄弟还是义无反顾的背叛他。
而这些人，明知道自己轻轻一按，就会粉身碎骨，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支持他。
他身边，到底跟了些什么样的人？
他抚着控制器，开了口，却是对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似乎才二十出头的少年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受宠若惊，没想到一直跟他们零交流的盟主会开口跟他说话，微微惨白的脸上不由自主胀红了，“我叫铁离，是朱雀堂下鬼宿组的人。”
“你不怕？”
少年一个激灵，“我不……”迎上慕容龙翔温和兴味的目光，心里抖了抖，竟然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我其实有点怕。”
说完之后脸上更红，惶恐不安的缩了缩，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既愧又疚，立刻大声道，“但我不离开！我是冷焰盟的人！就算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少年的话仿佛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柳铁跟石沛心上，两个人脸色都微微变了变，眼底同时浮出黯然。
效忠早就铭刻在他们的骨子里，不亚于一种信仰，他们却因为自己的理由而抛弃了自己信仰。
比起少年的坦然，他们，显得卑劣。
龙沐炎眉头深深拢了起来，反手握住颜乔伸过来的手，“慕容龙翔，这是我们之间的私事，你何必把他们搀和进来。”
“或许，我只是想见证一下，这世上还是有人是在意我的。”慕容龙翔淡淡开口，笑容轻轻扬起，却带着让人酸楚的落寞，“就算他们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只要他们在意我，就够了。”
依稀间，眼前闪过很多景象，里面人影闪动，却分不清那是谁。
似乎是那个缠在自己身边叫唤着自己哥哥的小凤衍，又似乎，是当年求自己帮忙摘苹果的小江琉，再或者，是总是严厉却让他崇拜的母亲，更或者是淡漠却威严，几乎没怎么见过的父亲……
父亲想烧死他，在母亲心里他只是一个替身，江琉被自己伤害了，而凤衍……他还是个长不大的胡闹的孩子……
那又有谁，是在真真切切的在意着他吗？
他这一生，再继续孤单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微微一笑，“很好。”伸手拍了拍那受宠若惊的少年的肩膀，“你很好。谢谢你。”
话音未落，一声急促尖锐的响声响彻整个房间！
慕容龙翔在所有人的怔愕惊恐中缓缓松开按住控制器上按钮的手，手一松，控制器摔落在地，摔的四分五散。
慕容龙翔他安然坐回沙发上，开始很有兴致的泡茶，升腾的茶水热气中，他的神情宁静而温和，哪里有以往挂在眉眼间的暴戾。
“还有十分钟，想走的，就走吧。”他看向龙沐炎，“如果你想走，我绝对不拦你。”
还有十分钟，就是真正的爆炸。
颜乔不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椅子下传来的一声比一声急促的轻响，她的心跳甚至跟那声音都融合在一起了，跳的越来越快！
这个声音是……
她紧紧握住龙沐炎的手，“沐……沐炎……”她大声喘着气，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的干干净净，所有的心里准备也根本及不上这一刻真正面对时的惊恐，声音里也染上了哭腔，“你走吧，我求你！我求你离开好不好！不要陪我死！不值得的，不值得的！”
龙沐炎反手坚定握住恐惧的女人，比起她的惊恐，他的反应异常平静。他看向石沛，“你走吧，陪我这么久，够了。”
石沛沉默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比起陪死，他本来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龙沐炎低头看向已经恐惧到极点的颜乔，伸手拭去她的泪，却换来了更汹涌的眼泪，“你知道六年前我以为我必死无疑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颜乔死咬住唇，“我就想让你走！”
他身子一倾，牢牢吻住颜乔眼角的眼泪，温柔而小心，细腻而清浅将她的泪吻去，“我那时候，只后悔为什么死之前都没有好好看看你。现在还有十分钟，很足够了。”
“可是……”
“我爱你。”
颜乔身体一震，泪眼婆娑间也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模糊，却也越来越清晰，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两腮，努力扯出一抹灿烂的笑，“可是我现在一定好丑……我不想你临死前看到的是这么丑的我！”
“没关系，我也很丑，你不嫌弃我，我也不嫌弃你，我们将就一下。”
颜乔眼泪扑簌簌的滑落，唇角笑容却美的让人心碎，低嗔道，“胡说八道……我想你抱我，你蹲下来好不好……”
龙沐炎心里一涩，半蹲下身子慢慢拥住颜乔。
颜乔缓缓搂住他，“我好久没有离你这么近了，我好开心。”她对着他说话，视线却看上了站在旁边的石沛，无声开口，“带他走！”
石沛一怔，怔怔看向颜乔闪烁着泪的恳切目光。
这个女人是说真的……
“求你！快点！”颜乔眼底全是绝望！
石沛咬了咬牙，虽然很有可能以后龙煞会杀了他，但是……
他伸手为刀，一记手刀当机立断的劈过去！
龙沐炎猝不及防，一声闷哼便软软仆倒在颜乔肩膀上。
颜乔眷念的抚了抚龙沐炎柔顺的短发，狠了狠心，闭上眼，“带他走！”
石沛点点头，立刻拖着昏迷的慕容龙翔往外走，有几个冷焰盟的人赶紧去拦，一直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幕的慕容龙翔却突然开口，“让他们走。”视线落在颜乔身上，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告诉颜乔还是跟自己说，“这样对他而言，他活的会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