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那日,新娘子通红的嫁衣映的人眼睁不开,钱晚榆怔怔的瞧着那熟悉的身影端坐在喜房中,宽大的衣袖下,一双纤纤素手正不安地纠在一起。
这个人再熟悉不过,因为,这就是她啊。
刚嫁给方如陵的她,就是怀着这般的憧憬,羞涩和期许,盼望着他能如何待自己好。
但却不知那个怨灵和她的丈夫都在等着她死。
只要她一死,那恶灵就能真正占了她的身体,从此以后,钱晚榆的人生就是它的,而她拥有的一切也都将是它的。
她的灵气将会被它一点点虚耗殆尽,在她死的一瞬间进入她的身体,便可夺其身躯。
只是它算的十分好,却没想过世事难料。
那沾染黑气的怨灵被凶兽一口吞没,它的怨气也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层叠的场景最终化为一笔乌墨,钱晚榆大喘着气醒来。
——
三日后,方府的少夫人提出与其夫和离,钱家投入方家商行的全部资金与人力全部收回,奇怪的是,方老妇人对此没有一点异议,成功和离的钱晚榆带着自己的所有嫁妆回了钱家,又过了几日,听说她自请离家,去了城外的尼姑庵,遁入空门了。
而方府从与钱家闹翻之后就开始大乱,家中生意连受打击,亏损惨重,方家少爷方如陵在与钱晚榆和离后得了重病,虽然方老夫人不让对外乱说,但还是有一些传言流了出来,他们说方家少爷之所以得病是因为被方家表小姐的鬼魂缠住了,阴气入体,损了寿命,恐命不久矣。
没过多久,方家少爷就真的去了,方府将他大葬,失去唯一嫡孙的方老夫人大受打击,一夜之间也病倒在床,方府被方老爷接手,但却是大不如从前了。
——
欲,人心所生,无论色&欲,权欲,财欲,凡有欲望者通为贪欲。
他自那无尽的欲念中衍生,自有形伊始,便为了吞食之欲四处游走,他存在的本身就是欲望。
他行走于凡尘俗世,到那欲念最深的人身边去,只要听到呼唤他的声音,他就会出现。
时间流逝,与他无关,身份姓名也只是皮囊。
他活的太久,有很多事已经记不太清了,他有过很多身份,用过很多名字,却没有一个是长久的。
褪掉那身外衣,他还是那个归于虚无的兽,只会一直渴望,一直寻找能够吞食入腹的贪欲。
他不懂凡人的情和爱,也不愿去触碰。
人的寿命太过短暂,于他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
可他近来似乎越发被束缚住了,本该无牵无挂的他竟不知自己为何出现在了这里。
——
近日,玉水城中来了一名画师,却不画其它,专画人像。
因其画的太好,短短数日,他的小摊前每日都挤满了前来画像的人。
因为外祖母寿辰,特地回了一趟京的宁蓁在外祖母身边陪了她数日,终是启程回她的封地,玉水城。
赶了十几日的路程,总算由京回到了玉水城。
不知何时,她已将这里当作了自己归处,不论去了哪里,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只不过,她却始终是一个人罢了。
马车驶入城中,她忽然想吃经常吃的一家点心铺的糕点,便让其他人先行回府,而她则临时让车夫换了路线,未先回府,去了那家点心铺。
街口处,里面行人道太过窄小,不易马车同行。
“你在此处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宁蓁下了马车,叮嘱车夫一声。
“是,郡主。”车夫领命在那处等候。
宁蓁往那小街里走去,不一会儿就瞧见那家点心铺,她一笑,打算进入。
“呀,这画的可真美,比你人都要美上三分。”
“我看看,我看看,哟,还真是美。”
“我也要画一幅。”
“还有我,我也要画。”
……
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惊叹声,她好奇侧身看去,便见对面一个小摊前围了许多人,有男有女,似乎是个画画的摊子。
她本不欲多理会,却正巧瞥见那个刚拿到画像的女子羞涩一笑,对那画师道:“先生画的可真好,小女十分喜欢。”
她因这一声‘先生’顿在那里,而那个画师的模样她并未见到,人太多,将他遮挡住了,她只能看到一角他执笔的手,白皙修长。
“哪里,我不过是依姑娘模样而画。”清淡的声音,落入她耳中,却是从未听过的陌生。
可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他的小摊前。
身前站了许多人,她挤不过去,在尝试挤了半响未果后,她忽然提声喊道:“先生,不知可否为小女子画一幅。”
话一说完,四下静谧,众人转首看她,却并未让位。
宁蓁只觉尴尬,正想说些什么弥补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他的声音:“麻烦诸位让一让,请这位姑娘进来。”
他竟是让她进去。
他话一说完,便见众人都让开了身子,宁蓁暗暗握了握手才越过人群,走到他的摊位前。
入眼,一张桌子,一支笔,一沓白纸。
身着素衣的男子正低首,勾勒一幅画的轮廓。
她没看到他的模样,却被他手上的动作所吸引。
就这样看着他衣袖轻挥,笔尖在白纸上落下,不知多久,一幅画终于完成。
他抬起了头,平凡的长相让她心下一阵失落。
不是他。
她这样想着,忽然就没了画像的欲望。
转身,打算离去。
“你的画像好了。”身后,他将画好的画交给别人。
她不愿再管,走出几步。
“姑娘,你不画了吗?”他叫住了她。
宁蓁顿了顿,方转过头对他略带歉意一笑:“我忽然不想要画了,麻烦你了不好意思。”说着,又要转过身。
“可我却有一幅画想赠予姑娘。”
他话一说完,宁蓁就疑惑看他,不知何时,他摊位前的人已经散完,眼前就只有她和他对视而立。
这一瞬,她只觉得他的眸光异常熟悉。
她听见自己有些干涩的声音:“什么画?”
她又往他的摊位前走去。
他将一幅卷着的画交给她。
她轻轻打开,只见上面一只青面獠牙的异兽正在看着她,那一双通红的眼睛令她猛地呼吸一滞。
她,似乎在哪见过。
一抬首,就见他笑的温柔至极:“很抱歉。”
“我似乎自作主张又来打搅了你。”
“但,我却控制不住。”
一瞬间,似有各种思绪涌入脑海:
“看来,我是吓到你了。”
“真不知道,让你看见我的真实模样是对是错,不过,我现在似乎,有些后悔了呢。”
“安心睡吧,醒来后,一切都会恢复平静的。”
……
宁蓁蓦地瞪大眸子。
面前的人,模样平凡到她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在这一刻,她还是没忍住,泪眼朦胧。
几乎是失控地扑过去抱住了他,怀中温热的身躯和那熟悉的气息才叫她彻底安下心。
过了多久。
她险些就要放弃寻。
无数次的希望燃起,可最终却都是失望结束。
她找了那么多的地方和人,却终究都不是他。
然而现在,他却出现了。
就在她面前,虽然变了身份换了样子,可他却还是他。
被晚霞染红的天色美的像画一样。
已经不再是少女的女子紧紧地环住身前的男子,颤声呢喃:
“先生……”
“我终于找到你了。”
有风吹过,被女子无意中丢在地上的画中一片空白,那面目狰狞的兽消失不见。
终是找到归宿之处的他,自此再不需依靠吞食欲望而活。
从此依她而生。
阳春三月,正午日光正暖,打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河堤垂柳茵茵,新抽出嫩芽的柳枝随风摆动,不时轻触水面。
护城河两岸风光正好,引得无数游人来此赏景。
站在高出岸边的石桥上,一身红衣的女子背手而立,剑眉星眸,端的是英姿勃发。
“小姐。”身后着黄衣的侍女凑身上前。
“我们该回去了。”
顾清堇听闻微侧过脸,面上尽是冷淡。
“知道了。”她的声音清冷,说话时倒是少了几分寻常女子的娇柔婉约。
目光再度投向泛着银光的河面,她终是皱了皱眉头,未说一语,直接转身离开,黄衣侍女赶紧提步跟了上去。
将军府。
顾清堇策马停于门前,利落翻身下马,便立刻有小厮上前牵住马缰绳。
“小姐,您回来了。”一路走来,下人仆役皆低头问安,她却无心理会,越过重重走廊径直去了正厅。
“老爷,小姐回来了。”
厅内下人正在通报,话音刚落,就见大步流星的顾清堇踏进正厅。
坐在正位的顾老爷见到她忙站起身,稳步走上前扶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方欣慰笑道:“清堇,你可算回来了。”
父女二人也是许久未见,顾清堇难免有些触动,但不管如何,此次她之所以在百忙之中抽空回来,皆是因为府内一封加急家书,信中未曾说明何事,只是要她快些赶回家中,说有要事相告。
敛去情绪,她直明来意:“爹,您这次派人加急传书让我回来,究竟是何有要事?”
话一说完就见顾老爷嘴角一抽。
“呃,这个嘛……”似是被问到难言之处,他看着很是心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