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也是一片黑。
她刚刚把门关上,就听到一个声音问她。
“睡不着?”
原来在她开门的一瞬间,他就睁开眼了。
他和她一样,都无法入睡。
陈遇打开灯,在沙发上坐起身。
苏芥还赤着脚,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
两人靠得很近,夜晚太静,以至于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入耳。
苏芥眼睛盯着自己的脚趾,蜷缩起来又舒展开来。
他就在她旁边,一种难言的安心感让她放松下来。
“姐。”
他叫她,声音还带着一丝睡意的暗哑。
“为什么睡不着?”
苏芥一只脚抽回沙发上,转身,便将他扑倒在身下。
灯光下,他的皮肤白皙,眼眸如墨,穿着宽松的家居衬衣,领口半松开两个扣子,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肩胛。
她的目光印在他微动的喉结处,呼吸一沉,便印了上去。
温润触及那诱人的肌肤,她感觉到他片刻的颤抖,轻微的抽气声传入耳中。
她唇瓣移转至他的锁骨处,用牙轻轻啮咬,直至他白皙的肌肤开始泛红,她才支起身。
有湿热的东西低落在他的肌肤上。
他一怔,那是她的眼泪。
今天她哭的次数似乎有些太多了。
以至于让他无法反应过来。
甚至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良久,他这样问出声,没有责备,也没有不悦,只是疑惑,不解。
苏芥觉得,她要疯了。
被心底那种猫爪挠了一样的感觉给折磨的疯了。
她不说话,就只是哭,眼泪一颗一颗地落在他身上,将他身前濡湿一片。
顷刻间,她只觉得天翻地覆,人已经被翻转至沙发上,她还有些懵懵地抬头看着她身上的人。
陈遇此刻的眼中,有火。
好像下一秒就能燃烧起来一样。
“苏芥,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他说着,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
“我不是圣人,从来都不是。”
所以,在他已经决定放手之后,她为什么又来招惹他?
“你不该来的。”
“你知不知道,你来到这里,意味着什么?”
苏芥慌忙摇头,眼睛被水雾蒙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骗你的……”
她呜咽出声。
“没有未婚夫,也没有结婚,我都是说来骗你的……”
他一顿,拧眉看她。
“所以,你别让我走好不好,我不想走,你别送我走……”
她哭的那样伤心,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陈遇静静地看着她,终是叹息一声,俯首,轻触上她湿润的眼睛。
“苏芥……”
他低喃,伸手将她紧紧地揽在怀中。
“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代表了什么。”
明明比他要大,但做事情总是随着心性,就像孩子一样,任性而又自我。
可是,他却偏偏喜欢着这样的她。
无论怎样,都还是喜欢着。
她将头埋在他怀中,有些近乎贪婪地汲取他的气息,那种被满满的包围着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安稳了。
就是这种。
一直让她念念不忘的感觉。
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沾染上了。
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可以卸下一切,不用再伪装,也不用再强迫自己。
陈遇他,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什么也不用说,就能让她依靠。
“我不想回去,他们每个人都逼着我相亲。”
“陈遇,我不想相亲。”
她的话让他沉默片刻,继而问她:“所以,才想躲到这里?”
“不……”
苏芥有些心慌地扯住他的衣服。
“我没有……没有把你当挡箭牌。”
不想相亲是真的。
但是想见他也是真的。
好像突然就意识到了,她不想失去这个她最渴望的东西。
便是聂矜安也不曾带给她的东西。
陈遇不说话,好像就在等着她说。
“我……”
“我不想以后都见不到你。”
“也不想你跟别人在一起。”
似乎很难去想,他以后的妻子,家庭,孩子……
她做不到,去祝福他。
就算是对聂矜安,她也能够做到放下一切去祝福他。
但是偏偏是对他,她做不到。
那样大方地去祝福他。
那种烙印在心底的念头,早已根深蒂固,挥之去不去。
那就是,他是属于她的。
不管她在任何时候,想要见他,或者需要他,他都会出现在她面前,因为他对她,已宠入肌骨。
就像是罂粟,一开始刚接触时,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时间长了,突然离开,她却 发现自己早已对其形成依赖,戒也戒不掉了。
所以,这便是他给她的惩罚。
一个由时间来判定做出的惩罚。
而如今,她心甘情愿地来向他俯首,她认输,她不想再被那样对待了。
他说得对。
她的确是自私的。
她想要独占他,便是放低一切,打自己的脸,也想占着他。
她从未想过要把他当做备胎。
她一直都能够分得清楚,陈遇就是陈遇,他不是任何人的替代。
所以,在她不顾一切地找过来之后,看到的却是他平淡如常的模样。
她承认,到现在,她才是真的慌了。
很怕,他再也不会回头,就这么放下她了。
她后悔了。
她那样用力地抱着他,纤细的手臂却箍的他的腰有些生疼。
陈遇任她抱着,手指轻抚她耳边的碎发。
“你还真是……”
“让我放不下。”
任性也罢,自私也罢。
他全都宠着,也无妨。
“苏芥,你不能悔了。”
“若然这次……我便会彻底放开你了。”
他没说清楚的话让她惊慌不已,抱住他的双臂越发用力。
“不要放开我。”
“永远也不要放开我,求你……”
没有尊严也好,不要脸面也罢。
她只知道,她绝不容许他放开她,绝对不要。
而回答她的,是他低而轻缓的笑。
“骗你的。”
“便是你再狠心,我也绝对不放开,除非,你不要我了。”
承诺,似乎并没有那么难。
他说得很容易。
但他却不知道,他为了这一刻,做了多久的努力。
一如那年夏日,那个小小少年,对着熟睡的少女许下心愿。
他对她从来不是势在必得,只是献出了那一刻心,仅此而已。
开春后,皇帝的病更重了些。
何贵妃前脚刚从建章宫里头出来,便让早就在一旁候着的宫人拿着熏香将全身上下都熏了一遍,直到那股子难闻的药味散的差不多了,她才算是柔下了眉眼。
“娘娘,谢厂公先前去了昭阳宫。”
何贵妃刚刚接过宫人备好的暖手炉,闻言烟波一转,喜色立时染上眉梢:“他何时去的?”
宫人毕恭毕敬答道:“约莫有大半个时辰了。”
何贵妃当即面色不虞:“竟已这么久了?你这蠢东西,怎么也不知道知会本宫一声。”
宫人不敢有怠,忙道:“娘娘亲身侍奉陛下,奴婢不敢打扰,这才……”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何贵妃冷哼声打断。
“没眼见的东西。”
目光极富深意地投向那关上的殿门,何贵妃嗤道:“你跟了我这么久,如今竟连轻重都分不清了?”
说着,抬手便将其拂开,踩着疾步匆匆往昭阳宫行去。
纵是何贵妃一路紧赶慢赶,待回到昭阳宫时,还是未曾见到那人。
桌上还放着半盏清茶,人虽已走,但那茶面却还在冒着微微热气。
何贵妃怔怔地看着那杯还留有余温的茶,出神许久。
昭阳宫中的小宫女见她回来,忙上前替她宽衣,却被她以手止住。
“谢厂公他离去多久了?”
对上何贵妃有些复杂的表情,小宫女不敢有误,忙如实答道:“回娘娘,谢厂公来了之后待了有半个时辰,他前脚刚走,娘娘您就回来了。”
半个时辰。
何贵妃手指微微并拢。
他还真是,多一刻都不愿给她。
……
三四月的天气,还没有真正回暖。
年头的冰雪已经融化,但天仍旧冷着。
但那御花园里头众多草木却是早已发了新芽。
谢忱将走过御花园外头的回廊,便听到里头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
莺莺脆脆,不是一人。
他停住,止步。
目光越过那半高的盆栽恍惚间瞥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身着月白色兰底锦衣,梳着最简单的发式,手执暖炉站在一处看着两名身穿宫女服的少女在嬉笑。
“公主,您瞧,这花多好看。”
早春里,自是也有花开的。
冷香正指着一株半开的花苞回首言笑,一旁的含黛与她笑着,还不忘回身给那锦衣少女拢一拢衣襟。
“这会儿天还冷着,公主出来的也够久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锦衣少女看了她一眼,轻轻摇首,那一把如同九月清泉的嗓子悠悠道:“无妨,我还不想回去。”
含黛虽念及她的身子,却也不想拂了她的兴致,难得,她有心想出来透透气。
正说着,忽听一侧传来一阵轻缓沉稳的脚步声。
冷香与含黛最先抬首望去,便见一袭玄色衣衫,头戴轻冠,面色如月般的男子行至过来,当 即面色俱是一变。
“奴婢见过厂公大人。”
片刻间,两人俯身给其行礼。
谢忱不在意地摆手,目光轻轻投至那至此仍旧侧对着他的少女身上。
“公主怎么这会儿出来了。”他语气轻缓,带了丝柔和之意,若是不知晓他真面目的人,也许当真会被他表露出来的表象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