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皇帝不能放过他,便是想放,也要碍于悠悠众口。
更何况,在沈敬入狱后不久,就一口咬死,温弦宁是他的同党,是他最信任的人,为他做过的坏事不计其数,如此,他的罪名还要加重。
只是他的处斩时间比之沈敬众人,又稍稍推后了一些时日。
三日后,沈敬一众被当众处斩,百姓群而起之,大快人心。
……
官道上,一辆疾行的马车,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阿路赶着车,同样心急如焚。
他接到的消息。
他家大人,已于十几日前被下旨将要被问斩。
如今,离问斩之日只剩不到五天。
原本应该要半个月的路程,硬生生让他缩短了近半,跑死了两匹马,才堪堪赶到京城。
回京的那日,天气不好,乌云遮住了太阳,有风,虽不大,却吹的叫人有些哆嗦。
马车在温府前停下。
如今的温府,门前已是萧瑟,大门紧闭,贴上封条。
不过离开不到一月,却好像走了很久一样。
杜伶慧站在那门前,抬手抚摸那有些斑驳的门锁。
“大人不愿牵连夫人,所以才出此下策,但休妻,大人比您更加难受。”
“大人说,他此生最对不住的人就是您,若是可以,宁愿您从没遇到过他。”
“大人身上背负的太多,夫人,其实最苦的就是他……”
……
不管旁人如何说,她总还是要听他自己说的。
尽管,他在她面前,从来就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或许,她应该多坚持一下的。
不论如何,总好过如今这般,她像个傻子似的被蒙在鼓里,而他,却甘心赴死去了。
她匆匆赶回,要的,不过是求个真切。
便是他要死,那也要与她说个清楚。
他凭什么可以这样自行做下决定,说抛开她就抛开她,自作主张说是为她好,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更没有问过她是否愿意,是否接受。
他凭什么呢。
——
天牢,她进不去。
让阿路拿银子打点,是她唯一的办法。
好在,杜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看管的差官拿了银子,才答应放她进去。
“我说这位娘子,您花了这么大代价,是要看哪位啊?”
那差官为她打开锁门,在前头带路,边回头询问她。
这能关到这里面的,可都是些重犯。
一般人是不让见的。
只是这小娘子出手阔绰,他收了银子,便是让她见一面也是无妨。
“我是金科状元温弦宁明媒正娶的娘子。”
她要见的,自然是她的夫君。
“金科状元?”
那正在开锁的差官愣了一愣,旋即眼神怪异地看向她。
“你说的是不久前被灌进来的那位姓温的?”
“倒是有,可没听说他有什么娘子啊,听说他被抄家时,那府中都是冷冷清清的,莫说娘子,连个下人都没有,独他一人,自被关进来,就没个人进来瞧的。”
闻言,杜伶慧似乎怔了怔,而后面色不改。
“我是他的娘子。”
“此来,是要见他最后一面。”
恳切的话,似乎让人不应不行。
可那差官却是动作迟疑了。
半响他才推开牢门,看向她道。
“你想见他最后一面……怕是晚了些。”
杜伶慧脚下一顿,抬头看向他。
“什么意思……他不是还要一日后才……”
“哎,这话要怎么说呢。”
差官边说边往里走,杜伶慧紧紧地跟着他。
“小娘子,我是看你怪不容易的,不忍心开口……”
“那姓温的行刑日期的确是一日后,只是……”
“唉,他在几日前就已经服毒自杀了,这会儿尸体早就抬出去埋了。”
“什……么?”
杜伶慧直接愣在那里。
那差官也停下来,指了指面前的一个空牢房。
“你看,这就是他先前待过的牢房。”
杜伶慧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间湿冷脏乱的牢房,脑袋里也是空空的。
一旁的差官还在继续絮叨着。
“前头没见你来过,我还道他没个家人呢。”
“说也是,这行刑日期还没到,他就先服毒自杀了,读书人都有气度,怕是不愿死的身首异处,这才提前自行了断。”
“只是不知道他那□□是哪里来的,想来怕是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日,才携带在身上的吧……”
“我看你年纪还轻,这样守了寡日后怕也难过,倒不如回去后好生找个人再嫁了……”
“在哪。”
她却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
那差官一愣,没反应过来。
她面上平静得很,只是声音有些冷。
“他,在哪里。”
差官这才反应过来,她问的应该是那人的尸首。
“听说是抬到城外乱葬坡埋了,原本说要找他家人为他收尸,只是那府中早被抄了,他家中也无一人前来……”
还不等他话说完,杜伶慧就猛地转身,向外跑去。
天牢里地势低洼不平,她跑的急了,摔倒了,又爬起来,提着裙子继续往前跑。
直到跑出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那个,他最后弥留的地方。
回过头,眼里似乎已经模糊。
外头,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打在身上,让人觉得很冷。
阿路过来扶她,她推开了。
“夫人,您……”
“走……”
“离开……这里。”
“咱们去哪?”
她抱着手臂,颤抖着咬牙。
“找他。”
“去……找他。”
很冷,冷的她骨头都疼。
那么他呢。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会不会更冷呢?
她不能,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那里。
她要,带他回家……
“夫人,大人他……”
阿路的问话,杜伶慧没有回,她只是摇了摇头,往前走。
雨水打在身上,她无暇顾及。
只是走出几步,耳边忽然就响起那日,他轻声问她的话。
杜慧娘,你恨温弦宁吗。
你恨他吗?
那时,她没有正面回他。
可是,她想。
如果现在他再问他同样的话,她想她一定会回答他。
恨。
恨啊。
她恨死了。
温弦宁,杜慧娘恨死你了。
恨你至死都那么自私。
至死,都不愿让她安生。
所以,这辈子,她都不会再原谅你了。
……
脑海中的声音似乎消散不去。
似乎是在回应她一样。
“继续恨下去吧。”
“永远都不要原谅他。”
永远,都不要给他任何机会减轻罪孽。
抬首,她仿佛依稀见到,仍旧是当年那个她初见的男子,他站在那里,对她笑得温柔。
只是,他离的她很远,远的好像永远都触摸不到一样。
他笑着唤她的名字。
他笑着对她说着残忍的话。
杜慧娘,恨我吧。
离了我,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
“扑通”一声,脚下趔趄。
人已扑倒在青砖地面,被雨水打湿的双眸早已模糊不清。
那一刻,她伏在地上,嚎啕不止。
春日的青昭山,是尤为好看的。
满山的青翠,衬着素白色的山花,缭绕云气,仿若仙境一般。
但这到底不是真的仙境。
大清早,整个山间都荡着气势的练武声。
青昭山上仅一门派,名字也是简单粗暴,以山为名,就叫青昭派。
青昭派在武林中名声不错,虽说比不过那些名门大派,但也是一众中小门派中的佼佼者,其门下弟子出山所做之事也都是除暴安良,匡扶正义之事,是以,总还是有人向往能够入其门下的。
每三年一次,青昭派会下山甄选新弟子,已成规矩。
而这次新入门的这帮弟子年纪都不算太大,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才六七岁。
自然,因为根骨奇佳的本就不多,女子就更少,所以今年也像往年一样,所收数十众弟子中,女孩子少得可怜。
放眼望去,一众小男生中间也就零星三两个女孩子。
小弟子们刚入门派,还是只能跟着有经验的大弟子一起练习基本功。
当然,基本功嘛,自然不会高到哪去,无非是一些拳脚招式,花拳绣腿,只能唬人,当然,最基本的还是要从万年不变的扎马步开始。
——
“扎马步呢,姿势要稳,脚要有力,腰背挺直,气沉丹田……”
“第二排左边第四个,收腹收腹,喂,那个小个子,说你呢,没吃饭啊,站都站不稳,要不要我过去扶你一把,还有你,你腿抖什么抖,这才站多会儿,都还想不想休息了!”
一众身着白色练功服的弟子前,身着蓝衣的男子目光犀利。
底下不时有弟子小声说话:
“你说,三师兄他是不是提前更年期了。”
“谁知道,不是说几位师兄都很忙的吗,我看三师兄闲得很。”
……
“谁在底下说话,以为我听不见吗?再多罚站一个时辰。”
“啊?不要啊,三师兄!!!”
大家哀嚎四起,但是这招显然对人称‘心肠狠毒,铁面无私’的三师兄是没用的。
于是,原本就让大家累到短腿的扎马步时间,又延长了一个时辰。
……
散场时,几乎个个揉着肩膀,捶着腰背走。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八卦。
“你们说,三师兄怎么不和其他师兄一起下山历练,整天在这盯着我们做什么。”
“哎呀,你们来的晚,不知道,三师兄留下来,是有原因的。”同样身穿白色练功服,但资历却要比其他人稍长一些的宿白一脸不屑。
“原因?什么原因啊?”